“还真别说。”陈沐发现西军没有大口径重炮后又重新回到港务小楼,收回望着窗外静谧夜色的目光,对赵士桢道:“我发现常吉你纸上谈兵的本事越来越高了。” 赵士桢说得对,如果有几十支多管迅雷铳武装前线旗军,在每段障墙两侧各架两支形成交叉火力,别的不说光凭射速就能把西军吓退。 “等这场仗打完,我准你在军器局造你的迅雷铳,我以前没想过。” 陈沐撑着窗台撇撇嘴:“没想过我们会是防守的一方。” 进攻用不上那样沉重影响机动的兵器,或者说制作复杂对南洋大臣时代的陈沐并不合适。 火炮能解决一切问题,如果不能,就加一点口径。 即便到现在陈沐也认为这种观念是没错的,但如果有一些迅雷铳,能在一些战斗中帮上大忙。 远处峡谷绽放出的火光在刹那映入陈沐眼睛,令他猛然顿住呼吸,几乎本能反应将手锤在窗栏杆上,脱口而出道:“他们敢跟我打夜战,疯了?” 话还未说完,像天边雷声般的炮声传来,让陈沐明白,放响的是他们自己的火炮。 而且凭声音判断,很有可能邵廷达手里十二门镇朔将军一起轰击,连校射都没有,一股脑都轰了出去。 如果是一门火炮,即使有峡谷回音,在陈沐所处的位置是很难听清楚是什么声音,只会觉得有些许动静罢了,不过邵廷达手里有许多门重炮,足够让港口都听的一清二楚。 火炮威力大,但在火炮旁打放的炮兵就不是那么地体面了,在峡谷那边,耳朵里塞着棉花的炮兵随百户手势下令点燃引线,下一刻数十人齐刷刷地大张着嘴喊出‘啊’声,向右侧扑倒,以标准的明军炮兵操典动作翻入火炮旁边的土壕掩体。 有些人甚至在演,早在扑倒时就卸去力气,还是标准地在土坑里打出个滚儿来。 然后炮弹出膛的瞬间,巨大气浪将周遭激得尘土飞扬,硝烟与尘土肆意回荡在炮兵阵地每个角落,十二颗炮弹如铺天盖地般的声势轰响六百步外。 炮弹并未命中任何人。 付元被吓坏了。 白天邵廷达在障墙后躲了一天,到天黑邵廷达去睡觉,他来接替前线将官的职责,闲着没事站在障墙外朝西军驻扎的方向撒了泡尿,却发现黑暗里远处似乎有巨大阴影向这边缓慢移动,叉着腿趴到干净地上还听见远处轱辘转动的声音。 吓得他裤子都没顾上提,当即高声下令炮兵开炮。 明军并不是没有准备应对西军夜袭的方法,尽管包括陈沐在内所有人都认为西军未必会发动夜袭——在这个时代,夜袭的代价太大了。 即使在伙食极好的北洋军中,夜晚目不能视十步之外的旗军都有至少两成,更别说西班牙人的军队了,他们的伙食甚至赶不上北洋军一半儿。 他知道那是什么声音,只有古怪而笨重的东西才会在地面推行时发出巨大声响,还有隐藏在黑暗中的巨大阴影,只能是带给明军船舰唯一沉重伤害的射石炮。 付元想都没想过西班牙人会疯狂到把这东西带到峡谷战场上来! 那会把他们都砸死! 事实上当明军火炮轰出时,射石炮才刚刚推到八百步外,其后精挑细选的夜袭部队也并未走入八百步范围,明军火炮不可能击中任何人。 但十二门火炮齐轰的声势仍然无可避免地影响到战场局势。 夜袭的部队认为他们被发现了,推动射石炮的商人护卫根本没敢把火炮再向前推,慌慌张张地引燃火炮,巨大石弹几乎贴着地面轰出三百步,随后在地上滑行滚动,直至停在战场中间。 随射石炮轰响,四个连队的西班牙士兵向明军阵地发起夜袭!第八十一章风将 西班牙一个连队有二百五至三百名战士,不过此时谁都不知道究竟有多少人跟着向前列阵奔走,他们也没傻乎乎地发出呐喊,只是端着兵器一步一步快速前进。 射石炮遥远传来的巨大声响把付元吓得脸上毫毛都要根根立起,腿甲裙被障墙撞到,几乎是连滚带爬地翻进正中的障墙后。 靠在墙后半晌,听着巨大石弹在峡谷道中撞击、弹跳、滚动,直至再无声息,这才长长地出了口气,摸着身上转头向左右高喊道:“有人伤了么,有人伤人么?” 周围传出旗军起伏的报平安,没有人因此而死、也没人因此受伤。 紧跟着付元就听见上千人的脚步在峡谷中回荡。 “准备防守!” 其实在西班牙人准备袭击时,付元部下不少旗军都靠着障墙打盹儿,只是此时这一折腾全都清醒过来,听到军令各个抓起身边兵器跑向战壕,淌着泥泞不堪的潮湿战壕,将鸟铳伸出射孔。 哪怕十步之外黑咕隆咚什么都看不见。 付元睁大眼睛极力向前望着,似乎寄望于尽早发现袭来的敌军,可事实上他也什么都看不见。 明军在傍晚拾回西军炮弹时在拒马上挂了铃铛,把这些铃铛从黑云龙手上要来困难,此时却没有起到丝毫效果。 两军熟识天象的将官都能辨认出今夜多半有一场骤雨,风吹得马銮铃响个不停,根本无法据此辨认敌军走到哪里。 “告诉大帅和邵将军,西军进攻了,炮擦好没有,装四百步药,炮车推到前头来!” 明军的火炮也用上火药包了,起初南洋一个百户为防止临战慌乱中火药装多装少的问题,就仿照鸟铳火药筒用纸包裹,后来管库房的火药匠发现普通纸容易受潮,就改换了用油纸包裹。 火药、垫木、炮弹包在一起塞进炮膛,发射时从引线口戳破包裹,倒入引药点燃发射。 这个方法等到陈沐北洋练兵时进一步细化为不同射程装不同火药,提前准备应对各个射程的药量,还有实心弹与散子筒之分。 付元并不准备敌军攻入四百步时发炮,他在等。 伴着炮队旗军吃力推动火炮上前的木车吱呀声,付元突然笑了起来,对左右道:“取五支总旗箭来,咱们怕,他们比咱更害怕。” 旗军对黑暗中的敌人都感到害怕,或许他们怕的不是西班牙人,而是黑暗里的西班牙人,黑暗比西班牙人让他们恐惧得多。 西班牙人没啥可怕的。 旗军不多时取来封装于木制射筒中的总旗箭,付元拍着雕绘龙纹的总旗箭笑道:“不就是照个明儿嘛,咱们请个风将来,看看他们走到哪儿了!” 他这千门黑话说出来旗军都听不懂,不过不影响别人理解——因为这位大明东洋军府游击将军紧跟着就端起筒子架在障墙上放出个大烟花。 没有神威机关箭,否则那种能飞出千步的东西照明效果更好。 总旗箭在空中打着旋儿窜出二百余步炸于当空,刹那发出的光亮让旗军勉强看清远处的黑压压一片长矛影子。 根本瞧不见人,数百步外齐刷刷的丈五长矛直挺挺地立出方阵,火光亮起的瞬间很容易让人忽略长矛手身前成排的火枪手与剑盾兵。 更容易忽略掉道路两侧靠近山壁的斜坡上那些摸黑前行的原住民、雇佣兵与落魄骑士混编的散兵,他们是贝尔纳尔精挑细选的攻坚锐士。 方阵兵是主力,但没人会天真地认为长矛方阵适合攻坚。 付元借此时机调度旗军,休息的邵廷达部被炮声震醒,仅用片刻时间和衣而睡的旗军便整装待发,在各部百户的率领下奔赴前线。 行军的旗军用火把在营地与南谷道口间映出一条长达二里的火龙,港口的另一边,黑云龙部骑兵在营地外棉花地牵马静立,等待进攻命令,疾驰的大帅亲兵赶到,立马传令道:“黑将军,大帅手令还请过目!” 摩拳擦掌的黑云龙看过手令什么都没说,对传令兵颔首,回头向部下挥手解散。 手令只一句:战马还厩,马军还营。 至于陈沐,已经走马率亲兵马队奔赴前线。 他的路途尚未过半,谷道已传来明军第二次炮火齐射,炮音中夹杂着鸟铳齐放,听声音战场已打做一团。 铅丸好似雨点般打穿障墙外覆盖的草皮,中间混着铅丸打进木头的扑朔声,那是弹丸打透遮雨棚的声音。 墙后侧身蹲伏的付元一手持铳一手抬在挡在笠盔前沿遮挡掉下的棕榈叶,龇牙咧嘴小声嘟囔:“西夷的铳打得真远——都别慌!敌军还在二百步外!” 他的话音刚落,右翼边沿便传来鸟铳轮射的声音,尽管明军鸟铳最早仿自葡国,与西班牙火绳枪区别不大,发生声音也较为相似,但还是极易分辨。 西军用火枪发射非常整齐但不刻意追求节奏,一排一排散乱放出,间隔时长时短;北洋旗军轮射为保证火力连贯有先有后,即使同一排也会分为几阵先后放出,因而不是那么整齐,但每排每阵间隔相同,放起铳来就不停下。 “那是哪个百户部!” 付元还没来及责怪,就听见左翼更多旗军放起铳来,令他不禁狐疑。 一个百户慌张放铳不奇怪,左翼右翼几乎同时放铳,声音还非常整齐并非旗军慌乱出击,肯定是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依靠障墙上修成女墙的缺口他装着胆子向两翼望去,就见右翼离阵地极近的地方交替发出火枪亮光,显然是敌军已经摸到阵前五十步内,左翼的情况更糟,已经有人逼近三十步内了。 “报!将军,右翼有敌军游兵逼近百步,踩中铁蒺藜才被发现,百户名小的来报,右翼要准备接战了,请将军调派援军堵住缺口!” “我已经知道了,告诉右翼将官,援军马上就到。” 付元抿着嘴点头,这个消息令他脸上发麻有些后怕,如果不是两翼碎石路铺放铁蒺藜,此时此刻,他的两翼旗军恐怕已经与敌军拼铳刺了。 援军已经来了,付元瞳孔中映出谷口举着火把的旗军队,那是邵廷达正率部疾奔而来。第八十二章柱石 陈沐自天津起航第四个月,大明朝在嘉靖隆庆年的肱骨柱石倒了一根。 谭纶,字子理,生于明武宗正德十五年的江西宜黄县,嘉靖二十三年进士。 历任南京礼部主事、南京兵部职方郎中、台州知府、浙江右参政、福建巡抚、陕西巡抚、四川巡抚、两广总督、兵部侍郎、蓟辽保定总督、加太子少保,卒于兵部尚书任上。 人们说看谭纶的履历,就知道嘉靖、隆庆年间的大明朝哪里在打仗,哪里打仗,谭纶就会去哪里。 三十年间,积首级功两万一千五百有奇。 朝廷追赠太子太保,谥襄敏,皇帝命祭葬,准其子孙世袭锦衣卫百……不,皇帝改主意了。 “以锦衣百户入宣府讲武堂吧,毕业后再插班去广州讲武堂学一年,朝廷正值用人之际,老师觉得呢?” 紫禁城幽深的复道中,小万历端端正正地揣着手走着,心爱的暹罗小厮被送去亚洲并不耽误皇帝遛宠物,在他身侧跟着一只没拴绳的大猞猁,亦步亦趋。 名叫西小厮。 “臣以为入讲武堂不如入讲文院,考取进士出身后再入讲武堂也不迟,假以时日,谭氏再为朝廷添一柱石难道不是幸事么?” 能被皇帝称作老师的,只有张居正了。 神中年的官袍似乎永远一尘不染,绯色大袍带着熏过的香味,连点褶子都不会有。 小皇帝停下脚步,笑呵呵道:“柱石劳心又费力,锦衣也谈不上多好,不如去海外做都指挥使……世上哪有一姓可代代柱石呢?” 张居正本想劝导皇帝不要在宠物上费太多心思以至玩物丧志,听到这句硬是将话梗在喉咙,他两个儿子都是进士,这话不论皇帝有意无意,都会听进他的心里。 干脆不接着往下说了,继续道:“谭公的墓,依照陛下的意思神道设五层台阶,首层一双石虎是谭公的生肖,二层石羊一双指公少年,三层石马一对意在半生戎马。” “四层两尊披甲武将,意在谭公南征北战;五层两尊文官,一手朝简一手玉带,是指其官拜大司马辅佐陛下,本朝石人皆只一对,谭公两对,这是陛下对效忠半生的老臣殊荣。” 小万历从鼻子里长长地叹出‘嗯’音,感慨道:“两万一千五百有奇,谭公之功勋,世所罕见。” “倒也不算罕见,陈、戚、俞、刘、李诸人皆有如此功绩,此诸人唯有谭公文质之身才是罕见。” 文质之身,其实张居正说这话自己心里都大鼓,谭纶可不是什么羽扇纶巾定胜负的话本人物,单在台州知府任上那三年就不知道多少次亲自提到上阵杀得血水没腕。 谭纶这个文质,只怕和李成梁的首级功一样,都有很大水分呀。 “皆有如此功绩?”小皇帝眨眨眼顿住脚步,转头道:“那为何陈帅仅录功不足九千?” 张居正罕见地被问住了,跟着皇帝一起顿了顿才接着说道:“国朝录功以首计,陈帅的首级功大多以耳朵折算,能录九千已是兵部不愿亏待士卒之因。” 首级功比杀敌数少,杀敌数比击溃数少,这是常识,可皇帝未必知道。 要录功一万,像谭纶这样的兵部给面子,兴许干掉两万以内的敌人能录上。 李成梁呢,上下疏通再加上逼良为恶有术,也大概是一样的情形。 陈沐要想录功一万,那可就难了。 兵部想给面子都给不了,要么是轰碎了等兵部吏员录功送去好几车耳朵,要么好不容易尸身完整,结果是毛色不对的夷人。 再说还经常在海外热带作战,比方说林来岛之战,录功吏员还没过去尸身就泛瘴气再放下去都要在岛上闹瘟疫,最后让人家称骨灰……这像话么? 关于林来之战,作战的陈璘、林满爵等下将各个按的军中监军统计,唯独陈沐在兵部录功存档里写的是‘得骨灰十余万斤。’ 小皇帝听了张居正的话没憋住,偷笑出声,摆手道:“无妨,左右陈帅功已至极,他做的也并非依靠首级立功的事,不说他了。” “谭公临终前给朕留疏一封,言北疆自俺答入贡,朝廷并非高枕无忧,不知何时兵戈便会再起,主张这些年是积蓄力量,做大规模主动出击,要明军出塞犁庭扫穴。” 小皇帝说这话时神情严肃,最后却没绷住,配合‘犁庭扫穴’四字猛地张开双臂,把张居正吓了一跳。 “前年还是去年,朝中便有如此说法,朕甚是动心,戚帅也做出这种谋划,怎么今年突然就没了动静,又在北疆修起堡垒,老师您可知道是怎么回事?” 张居正太知道了。 “回陛下,谭公一直有北攻塞外的心思,是臣不愿出击,非是臣无彻底扫除边患的雄心壮志,实在是四年之内北征无能为力。” 四年? 小万历对这个时间非常敏感,问道:“第一个五年计划结束才能进攻么?” 第一个五年计划? 以天津为中心、向南北直隶鼓励普及工业扩大产能? 去年被夺情狠狠干扰一番的张居正都快把这玩意儿忘了! “陛下,此事与五年计划无关,是无人可用,用兵首推戚帅,然戚帅身为南将,麾下精锐皆为浙兵,其束伍严厉绳以条例方有今日之功。” “长久以来,北兵不能约束,戚帅久欲再征调浙兵而不如意,去岁议向北用兵,戚帅预再调三万浙兵方可出塞……南北兵如今极不相融,再调南兵,甚为不妥。” 张居正最怕的是出意外,大军出塞的后勤,如今朝廷有多个产量地,京运米粮可填满太仓,几年积攒北征一次还承受得起。 可南北兵不论是不是一齐出塞,都很有可能出现别的意外,比方说见死不救、比方说透露军情,一旦兵败,长城南北的平衡态势便会被打破,到时候可能会让朝廷收获数年经营毁于一旦。 “靖海伯能在北洋将南北兵合练,戚帅却不能吗?”小皇帝瞪大眼睛问道:“这是为何?” “陛下,北洋两年来练兵共一万六千余,南洋向北洋支银饷、粮饷、军器费用银七十余万两、米近二十万石,戚帅又有什么通天本领让户部像北洋旗军般支给蓟镇呢?” “那老师说的四年是?” 张居正道:“北洋军,不论蓟镇兵还是北洋兵,一支出塞,一支留守九边接应,方可远征。”第八十三章就藩 紫禁城里传出少年压抑的哭声。 不是小皇帝,是他的弟弟朱翊镠,最受李太后宠爱的大明潞王。 在皇帝走向兵仗局的复道中,年仅十一的潞王抱住皇帝腿脚哭得几乎压抑不住。 “母后为何如此狠心,臣弟远不到就藩年岁,却要将臣弟封至万里之外,宗亲皆说海外就藩是作奸犯科之辈的去处,臣弟没做错事啊!” 小万历已经十五岁了,陈沐离开后的几个月里小宦官张鲸给他量出身长又长了三根指头,眉眼也展开看上去更像隆庆皇帝,一个乐观开朗的隆庆皇帝,少年人在这个时代几乎几个月便能变上一副模样。 万历没有说话,垂头看着弟弟,抬手向身后跟随的宦官轻轻挥动,屏退左右,这才缓缓蹲下身子。 “朱翊镠,朕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跪两个时辰都没哭过,不要再哭了。” 潞王哭得哇哇大叫鼻涕眼泪蹭得小万历常服下摆哪儿都是,哥哥不嫌弟弟脏,他两手把着潞王的肩膀,轻声道:“你我脱生帝王家,身不由己,别哭了,你跟我来。” 潞王是皇宫里的混世小魔头,得李太后与皇帝溺爱,又无万历肩负的重任,除了太后与皇帝没有任何人能约束住这个好奇而高贵的童子,但他很听哥哥的话。 尽管因听闻坏消息的悲伤肩头不停松动,还是站起身来拳头攥着万历一根手指亦步亦趋地走在皇宫的青石路上。 “父皇给我取名为钧,意在寄望我治天下如匠人转钧般自如,可他恐怕想不到天下在朕的万历年间——天下变大了。” “宫里奴婢挂在嘴边、从汉代的书就写了,且夫天子四海为家,可朕不知道四海究竟有多大,也不知道四海是朕的家又有何意义,那海里除了鱼什么都没有,朕有四海又有何用处?” 出了西华门经过护城河,小万历一路牵着潞王向北走去,早有前出宦官尚宝监与秉笔直房的宦官吏员不要出门惊扰圣驾。 小万历边走边絮絮叨叨地安抚潞王,还顺路溜进甜食房弄了块虎眼糖塞进潞王嘴里,结果听着弟弟吃糖吧唧嘴,自己馋了又半路折回去也给自己拿了两块,出来时手里还提溜盛着丝窝、裁松饼的漆食盒,满足极了。 把甜食房的宫女宦官吓一跳。 “好吃吧,糖是甘蔗做的,亚洲有甘蔗,还很多。” 不说还没事,一提到亚洲,潞王又哭了起来,连虎眼糖都吐了出去:“臣弟不吃糖!臣弟最不喜欢吃糖了!” 嫌弃的小脸儿,坚定的眼神,要不是拿丝巾裹住含了一半儿的糖藏在袖子里舍不得丢,万历就真信了。 “行了,一会儿粘住不能吃了。”万历看了一眼潞王藏在背后的袖子,道:“就藩之事朕早就知道,只是跟你说说,你离就藩还远呢,不用因此吵闹,惹得母后不喜可是会罚你跪的。” 潞王仰着小脸儿:“母后从没让臣弟跪过。” 不过还没骄傲两秒,立马又追问道:“还远是多远?” “成婚才就藩,朕过些日子大婚,你少说也要再三年吧?倘若明军于亚洲顺利,三年初定,可划地设府,你的府邸朕要好好给你修,多多少少又三年,你不必动身,依然在宫里住着就好。” 潞王板着手指头算了又算,三年又三年,这是六年吧? 完事睁着一双大眼睛问道:“那母后为何现在就打算告知天下臣弟即将就藩亚洲?” “谁不知道朕与你最为亲近,谁不知道母后对你最为疼爱,只有封你出海,宗室才知道出海是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