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声也把后面列阵的林满爵吓了一跳,他还以为那火炮是打他的,在发现没有炮弹朝自己落下这才将心收回肚子里,紧跟着便压力倍增。 他的游击军刚刚用鸟铳优势收拾了两个西班牙连队,将那不足六百敌人打得从山谷留出一半的空隙中撤出战场,然后大队甲骑便从远处奔了过来,吓得他赶忙收兵,让部下就近躲在树木或石头之后。 好在这些铁骑似乎并没有跟他们鏖战的意思,除了几个不开眼的冲进阵中,其他人几乎看都不看就向东跑了。 好不容易渡过这个艰难关头,重新列阵的林满爵举目向西望去,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人,全是人。 浩浩荡荡的西班牙军队,有的还保持阵形、有的则乱糟糟举着兵器,全朝自己这边跑来,从气势上林满爵已经不能分辨这究竟是溃逃还是冲锋。 林满爵和他的游击军没见过这样的情形,他硬着迎着数以千计狼奔豕突的西班牙士兵站了半晌,才终于反应过来大喊一声:“列阵,快列阵,敌军溃了!”第一百零二章人间 在被明军起名为南谷道的峡谷中,贝尔纳尔所率新西班牙军队遭到一顿痛揍。 当他率领三千残兵败卒自西面官道接近墨西哥时,又遭受原住民的袭击,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们收拾原住民一向有一套,就像新西班牙士兵见到明军时天生就觉得矮一头一样,原住民军队见到他们也畏惧如见豺狼虎豹。 饱经战祸的士兵在城外湖畔各自解散归家,这个时候他们才发现墨西哥城已经不是他们离开时的模样了。 在渡口,三块木板被钉成十字架的模样,倒立着竖在路旁,三个原住民被剥光了钉死在上面,据说是因为他们参与叛乱,高大的野狗舔舐着地上早已成为褐色的土,喉咙里发出不安的嘶吼。 见到有人经过,被士兵丢出的石头夹着尾巴吓跑。 城内高耸的大教堂冒着青烟,明军离开后起义的原住民占领了这座城市的一切。 他们杀死被指认为不洁的混血儿,剖开奴隶主与战俘,将心脏献给羽蛇神,想要给予神明与黑夜战斗的力量,可战争与天花让断代的原住民连一个像样的祭司都找不出来。 他们集结了所有阿兹特克贵族,试图重新组建他们的军队,却没有任何一个纯血阿兹特克贵族经受过五十年前直至二百年前那样系统的军事学习。 他们没有官员、没有军官、没有祭司、没有皇帝,只有一个又一个奴隶,最可悲的是他们的象形文字被西班牙人的语言摧毁,即使找遍所有村庄中最年长的老者,也看不懂过去的书籍。 在明军将领曾习舜带兵离开他们的家园后的几天时间里,他们疯狂摧毁西班牙人强加到他们身上的一切,犹如奋臂螳螂试图阻住时间的车轮,将这座城市拉回五十年前。 拉回皇帝还在时候的原状,可越是奋力,便越是迷茫。 他们不知自己所来,不知自己所往。 口口相传躲过瘟疫与枪炮的哀伤诗歌被唱响在这座城深夜的每一个角落。 “难道我们真的活在人间? 不会永远活在世上;只是短暂的停留。 即使是玉,也会被压碎,即使是黄金,也被压坏,即使是克特扎尔神的羽毛,也被撕得四分五裂。 不会永远活在世上;只是短暂的停留。” 当阿尔瓦公爵率领一万来自旧大陆的虎狼之师跨过大湖登上墨西哥城,原住民想要重建阿兹特克的美梦真的只是短暂停留世间。 奋起抵抗的原住民缺少组织,他们被淹死在河里、杀死在街道,只用了两个小时混乱就被阿尔瓦公爵肃清,一个个揭竿而起的首领被杀死、囚禁,那些试图攻击曾习舜的原住民战士再一次被套上脚镣,去修复他们烧毁的大教堂。 武装广场旁边的总督府,被洗劫的金银饰品再一次摆在原处甚至放得比原来更加拥挤,听见大门开启的声音坐在阳台旁边端着酒杯的阿尔瓦公爵没有回头:“报告。” 贝尔纳尔被明军骑兵追击三十里地,一路上连脸都来不及洗,身为主将身上都挂了血污,听说阿尔瓦公爵率军入驻墨西哥城,本想回家洗个脸再会见,却没想到自己的家眷都被阿尔瓦从总督府撵了出去。 他咽了口水,低头道:“损失惨重,右翼那些从西印度群岛赶来的骑士逃窜致使全军溃败……” 阿尔瓦公爵转过头,看着近十年来在秘鲁战争中名声鹊起的年轻将军,斥责道:“输了就输了,不必埋怨别人。” “我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与你相见,你的所作所为我已清楚,国王陛下很快也会清楚,你会成为名人的。” 老公爵因为衰老,脸颊的肌肉向下微微坠着,轻描淡写地说出一句定论,接着以冗长的论述来证明自己的观点。 “二十四年前,马尔西亚诺战役,联军以一万八千五百兵力对抗法国与锡耶纳联军一万五千人,以伤亡二百为代价使法国人承受八千损失。” “二十一年前,圣昆廷战役,我们用一万人对抗法军两万四千五百,以二百人的代价换来法兰西一万四千的损失。” “二十年前,在格拉弗兰,一万八对战一万四,我们损失三百,敌军几乎被全歼,那是埃格蒙特伯爵还没被我以谋逆罪名斩首时的精彩战役。” “十年前,耶敏根和约多涅,这两场仗由我指挥,分别拥有一万五千与两万一千五百人,我记得很清楚,敌人分别是拿骚的路易与沉默者威廉,尼德兰的叛军由一万两千增加到三万人,我们分别以三百与二十人的代价将他们击溃。” 回首往事,阿尔瓦公爵的脸上带着缅怀:“西班牙支配世界的时代来源于我们的军队所向无敌,没人敢与我们作战……贝尔纳尔爵士,能不能告诉我,是什么让英勇无敌的西班牙战士成为新大陆的软脚虾?” “在可靠的统计下,自明军登陆,持续整个春天的战役,你以军团长的身份逐走总督,前后动员墨西哥三个军团、紧急征召三千原住民、三千雇佣军,西印度群岛一百七十五名骑士与二十三支征服者队伍共计两万三千人投入战争。” “在不该宣战的时候宣战、在不该防守的时候防守、在不该进攻的时候进攻,葬送国家在新西班牙几乎全部老兵,还试图将秘鲁的九千士兵也召集到这里——你是陈沐部下的将军么?” 贝尔纳尔被说得无地自容,根本不想再继续活下去了。 什么叫他是陈沐部下的将军? 整个新大陆明明只有他坚定抵抗明军的入侵啊! “明军……有阿尔瓦阁下的援军,一定能击败明军!” “对,如果你没有擅自宣战,这个时候我们可以一举将明军撵到海里去喂鱼,单身现在?” 阿尔瓦公爵站起身来,看着贝尔纳尔微微摇了摇头,老人继而将头颅微微扬起:“不将你交给陈沐去平息他的怒火,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一切,从东海岸去哈瓦那,你的船在那等你。” “关于这场战争的一切,我将从亲历战争的旁人口中得知,后面的一切,也将与你无关。”第一百零三章难办 当贝尔纳尔将军搭上离开墨西哥城的船,目送的西班牙人发出极大的嘘声,这已经是每个墨西哥城市民最礼貌且克制的动作了。 墨西哥城市民自然不包括真正的墨西哥人,市民都是西班牙人,他们的父辈从旧大陆到新大陆,而他们本身从新大陆长大,见惯了生死。 所以当阿尔瓦公爵试图制止那些沿着特斯科科湖畔丢石头的年轻人时,他的副官小声道:“要是在旧大陆,像他这样的人会被杀死在梦里。” “几千个士兵身后有几千个家庭。” 副官还要再说什么,却被老公爵转过头来的冷漠眼神打断:“收起这些话吧,这几千人就算不死,死在关岛的两万人也回不来。” “我们与明国的战争在几年前就开始了,不是因贝尔纳尔宣战才开始,如果说他是错的,也只做错一件事。” 船还没开远,阿尔瓦公爵已经转身,在侍卫簇拥下向街道尽头的总督官邸走去,留下一句话。 “派人去给阿卡普尔科送封信,问问那个疯子愿不愿意停战议和。” 在老公爵眼中,贝尔纳尔真的只做错一件事——没打赢。 阿尔瓦公爵戎马三十年,几乎将整个欧洲抽了个遍,尤其同样体量庞大的法兰西,车翻好几遍,他对战争与利益看得透儿透儿。 这世上就没有一定会输掉的战争,如果输了,那就说明战争还没结束。 几年前的关岛他们输了,如今的墨西哥看上去又输了,这证明他们输掉的不是战争本身,是其他的一些东西。 现在老公爵迫切地需要搞清楚,究竟是什么东西。 信使抵达阿卡普尔科港时,整个港口村落依然沉浸在哀伤之中。 但比起哀伤,更令他害怕的是被清理干净的谷道战场,峡谷战役的战况如今已在墨西哥城传开,他很清楚就在几天以前这里爆发过一场极其惨烈的战争,可此时却好似从没发生过这回事一样。 但在峡谷口不远的林间,隐隐能看见一座座矮山,小山用草席盖着,下面好像是叠放的大水缸。 “出于对修士安全的考虑,我并不打算在信中询问明军战后在港口的兵力部署,希望修士能将信上内容转告明军的陈沐将军。” “首先请向其介绍,我是效忠菲利普陛下的费尔南多·阿尔瓦雷斯·德·托莱多,受国王指派,由旧大陆前来处理贸易协议。” 港口搭设的大灵堂下,明军人人尺布缠头系于盔沿,高大祭台上摆着层层叠叠的灵位与骨灰漆匣,招魂幡迎风四舞,陈沐坐在堂下听阿科斯塔缓缓读着阿尔瓦公爵的信。 见到陈沐什么都没说,抬起手指轻点,阿科斯塔继续念道:“在靠岸后,我已知道新西班牙与明国进入战争状态,这是一个误会,正如我的来意一样,国王并没有下达于明国开战的命令,恰恰相反,陛下乐见于同明国贸易。” “这场战争继续下去于我们双方都无益处,我到新大陆也不是为了与阁下作战,我已经准备向秘鲁及各地传达不再出兵的命令,如果阁下愿意停战,请也同样让各地军队停止行军不再与我军交战。” “将明国对协议的准确条例告知阿科斯塔修士,并让他回到墨西哥城,稍后我将会派人告知西班牙的意见,不用着急,我们可以长久地谈下去。” 阿科斯塔修士是个实诚的人,他连最后的一句都原封不动地念了出来:“代我向陈将军问好。” 说罢,修士乖巧地立在一旁微微低头,自前些日子的战斗结束之后,阿科斯塔明显感觉每次见陈沐的时候这个明国元帅身上都笼罩着一股阴郁。 这让修士有些担心自己会被杀。 尤其像这一次,阿尔瓦公爵抢了陈沐想给墨西哥城送的口信。 经过这段时间的研究,阿科斯塔发现明国人尊卑、上下、前后、面子非常讲究,做好了会让他们很高兴,做不好则会让他们非常不快。 比方说这一次,阿科斯塔不用猜都知道,阿尔瓦发来议和的书信一定会让陈沐部非常不快。 况且阿尔瓦给他指派的绝对不是什么好活儿,陈沐对阿科斯塔来说是个什么人就不说了。 阿尔瓦公爵也不是什么好人,为镇压尼德兰反叛两次出任总督,设立特别法庭‘除暴委员会’,被人称作‘血腥委员会’,坊间传闻至少一万八千名尼德兰人在法庭上被定罪、没收财产还有处决。 要是把这俩人放一起,阿科斯塔更乐于和陈沐呆在一块——至少陈沐没事不理他。 阿尔瓦居然想让阿科斯塔两头跑! 想想这感觉吧,噩梦!双倍的! “费尔南多·阿尔瓦。” 陈沐垂着头念出这个名字,他是知道这个人的,上一次会见西班牙使者唐胡安时他曾听说过阿尔瓦公爵对西班牙王室的丰功伟绩。 不过这都没什么关系,他撇撇嘴抬头对阿科斯塔道:“别悬着心了,刚好我也打算议和,你下去休息吧,晚些时候我会让人把准备好的条约给你。” 显然他的回答令阿科斯塔诧异,一时间竟没反应过来,顿了顿才动作生疏地拱起手,陈沐也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摆手让他离开。 等外人离去,陈沐从座椅上起身,在堆积如山的灵位前缓缓蹲下,拾起地上的黄纸放入火盆,喃喃自语道:“弟兄的仇,要晚些时候再报了。” 即使阿尔瓦不派来信使议和,他也要派人去墨西哥城找贝尔纳尔议和,这场仗打完,对陈沐来说已经没什么能支撑他继续打下去的了。 进一步依靠战争抢夺新大陆的计划随着暴风袭击邓子龙舰队而流产,舰队数量众多的陆军在巴拿马停靠后横扫整个巴拿马,夺取陆上交通枢纽,但舰队停靠海湾无力南进。 因为新大陆南部西海岸的暴雨季节即将到来,执意南进的后果就是以身犯险。 而后退一步,震慑西军的目的依靠峡谷战役也已经达到,西班牙人可以很清楚地知道他们面对的是什么样的敌人。 并且客观条件上,陈沐的部下损失惨重,他面前摆着整整一千零二十七具灵位与骨灰瓮,敌众我寡的局势与前所未有的火器投入让受伤与阵亡十分接近,这是他从清远卫走出来至今蒙受最大的伤亡。 士卒的伤亡是杀死再多敌人都无法弥补的惨烈结果。第一百零四章封神 阿科斯塔等了两天也没等到陈沐答应给他送来的合约条款。 别说他这个西班牙修士,就连村里的百姓和中下级将官在阿尔瓦公爵的信使抵达后两日都没见过陈沐。 灵堂还在,伤兵营也还在,但陈沐只是每天按时祭拜、按时看望伤兵,除此之外根本不在港口出现。 阿科斯塔对明军统帅的诡秘行踪十分好奇,据他观察,陈沐每日召集数十人进入那个并不十分宽敞的港务衙门,都是些低级军官,也不像议事,因为中间总是有人零零散散地离开衙门。 但衙门里的事又不可能不重要,因为能让这些低级军官离开只有两件事,不是去往伤兵营就是去吃饭,而且吃饭时有时是他们的部下直接进入衙门送饭,他们去伤兵营探望完部下又会再回到衙门里。 在阿科斯塔眼中,明军军官往伤兵营里钻得可太勤了,别说见了、就是听都没听说过像明军这样低级军官爱护伤兵的军队。 修士对明军低级将官与部下士兵之间的坚定感情很是感动——这些人几乎天天往伤兵营跑,每天都去探望他们的部下,有这样的低级军官,明军在战斗中爆发出非凡的战斗力看上去并不奇怪。 阿科斯塔不知道的是,北洋军法里对旗官探望伤兵有严格规定。 旗军负伤,正副小旗、宣讲三名本旗军官一日三班倒日夜陪护,正副总旗每日探望一次、正副百户每两日探望一次、正副千户每三日探望一次,小旗以上每次探望不少于一刻。 至于陈沐、总兵、指挥使及没有带兵任务的军官,对麾下伤兵每日探望一次。 由指挥佥事的副官于伤兵营点卯注籍,除向赵士桢请假得到批准外,初次违令罚俸半月、三日内复违罚军棍三十、九日内三次违令降官一级。 阿科斯塔看见的那些明军低级军官是宣讲官,准确来说不是军官,除非战时小旗、副旗皆阵亡或无法指挥,他们才会获得指挥小旗剩余旗军作战的权力,但从待遇上来说他们比正小旗拿的饷银还高。 陈沐要干一件大事。 “于军队而言,宗教为军纪赏罚之外束伍的一剂猛药,但北洋之中,生前不得信教,这个命令你们要代我好好给军中袍泽传达下去,叫他们知晓。” 生……生前不得信教? 听起来像是放宽了标准,可死后难道还能信? 大帅就会拿这糊弄人! 一众宣讲官位卑言轻,听着陈沐这明显不合逻辑的话却不敢开口,倒是老疯子徐渭鼓掌道:“我等生来囚于这躯壳之中,死后魂魄自由,大帅这妙啊!” 陈沐瞥了徐渭一眼,有时候太聪明的人疯了是有好处的,毕竟你不知道他那句是嘲笑你那句是真疯了,所以哪怕你知道他在嘲笑你,你还是可以心平气和地当作他在说疯话。 比方说这徐渭,这两天陈沐在悄摸干的什么事他都清楚,这会儿还在衙门里照着大笔纸画画呢,画的就是现在陈沐给一众宣讲官训话的画,没画完的画上还有一行小字,陈沐看不清。 “这几日主要两件事,一是过去宣讲官虽领两份军饷,但若立了功勋升做旗官,俸禄反倒没做宣讲时多,诸君恪尽职守,这不公平,因此这两日我们制定出了向上升的官位,今后小旗宣讲更名为小旗指导,立功后直升总旗指导、再升百户指导、千户指导、指挥教导。” “不单单是补充军官照顾生活教授文化,今后尔等专司旗军、军官之勇气、意志与文化,你们要让我每一个英勇赴死的旗军兄弟知道他在为何而战。” “不单单当兵吃饷升官发财为自己。饷银用来养活家人,因此是为父母妻儿;御敌于海外本土便不必受海寇杀伤,就是为父老乡亲;受训杀敌效忠皇帝这是天经地义,为大明王朝独步寰宇,是忠君爱国;殖民地的苦难谁都不能视而不见,解放他们,是为让所有人都能生在更好的天下。” 陈沐说话间,有亲兵为每位宣讲发下纸张,港口村落的印刷厂太小,目前这些纸张还是稿子,由赵士桢与邹元标等文吏手抄而成,不过好在他们都会用科举书法,写出来都是印刷体,倒也好看。 纸上清晰地写着七个要点:己、家、乡、国、天下,及生与死。 “生,陈某会为每个旗军配备最精良的兵器甲胄,也会带你们痛击最凶狠的敌人,要让旗军知道北洋,就是天下最顶尖的军队;死,我也不会让任何人留下一丁点儿遗憾。” “这场仗陈某许多弟兄阵亡在异国他乡,今后还会有人阵亡,除了饷银,陈某还会给每个阵亡弟兄找个家——常吉把图放下来。” 陈沐话音一落,侧后侍立的赵士桢将墙壁上挂图拉下,那是一副清晰的新大陆地图,上面用三个颜色标注着所有土地。 陈沐抬手先后指向南方东侧的葡属土地、西印度群岛与波托西三处,道:“除了这、这,还有这三处之外,是我打算在协议上向西班牙索取的土地。” “不过这个他们不会同意的,所以还可以吧这、这,还有这让给他们。” 陈沐接着指向的是巴拿马北部墨西哥城南部以及利马南部至波托西北部,还有北方东面宽广的海岸线,道:“这两天我一直在计算,这么大的土地应当有超过五千个村落、四千座山。” “能修五千座城隍庙、八千座土地庙,一座庙里五个神,便有六万五千个神位,陈某要让旗军阵亡后成为神仙,享世人祭拜,永受香火。” 陈沐说着从桌子上拿出一份书信递给赵士桢,道:“常吉,你现在可以把我的契约拿给阿科斯塔修士了,派两个骑手沿途护送他进墨西哥城。” “我们先从北方开始,每个百户所、每个村庄,今后都会供奉阵亡旗军,其征战功绩的每一点,都要勒石记功,从入我大明北洋麾下,从生到死,陈某都帮大伙考虑清楚。” 陈沐说着向前走了一步,在离徐渭近的时候止住脚步,因为他终于将徐渭的壁画中小字看个清楚。 《靖海封神图》第一百零五章转封 人生的际遇究竟是从何时开始改变的呢? 杨兆龙捏着书信坐在木椅上眺望漫长的海岸线,赤着的脚下踏着一块细绸,披在身上的暗纹薄棉毯被吹在沙滩随海风飞向远方。 他转过头,目光对上穿着御赐斗牛服的李化龙,开口道:“东南比北方好多了,对吧?” 李化龙没有说话,尽管二人面前的食盘摆着硕大龙虾与国中运来的佳酿,但谁都没有大快朵颐的兴致。 等了一会,李化龙才开口,带着点于心有愧道:“北方那有铁矿。” 杨兆龙在北方待了很久都没探出矿来,可他刚带着船队去环岛游玩,李化龙就在新明北方的沙漠里找到铁矿,并且越找越多,发现庞大的矿脉,用他传送给皇帝的公文,以万人可开掘万年而不尽。 也正因这封公文,李化龙在今年穿上了斗牛服,几乎平步青云被皇帝授予新明总督的官职,统管新明诸事。 新明也随矿山被发现而从仅出现于天下舆图的一小块区域,正式成为隶属大明的独立行政单元。 “那是有矿山,但你觉得那能养活十万人么?” 不提矿山还好,李化龙一提矿山,杨兆龙骤然变脸,掌中书信被拍在案上,扬手几乎指着李化龙的鼻子喝道:“你也太不拿我播州人当人了吧!” 信是杨应龙差人从播州送来的,两封,一封写于去年十月、一封写于今年一月,因二月新明北方海岸的台风耽搁,一道送到杨兆龙手里。 仅仅差了仨月,杨应龙两封信的语气大不相同。 第一封挺高兴的,写了家里乱七八糟各种事情,像西南的商路更远,杨家能把买卖从缅甸做到扬州,海陆一道,一年就弄到二百棵建殿良材,统统贡去北京。 皇帝一高兴,给他加授了正二品骠骑将军。 第二封信则是责骂,皇帝的诏书到了播州,要授予杨应龙新的官职,依照播州方圆扩大十倍,准他率播州军四千、民夫八千,军民家眷两万,把杨氏转封到新明去,做最大的宣慰都督。 而且是好言相商,说是皇帝最青睐杨氏忠心,只要杨应龙这里答应了,后面的土官与宗室就都往外封了。 别的土官还恭喜杨氏,还眼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