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光不喜欢这酒,你还不喜欢哈瓦那的棉甲,所有关于印第安人的东西你都不喜欢。”阿尔曼萨挑挑眉毛,道:“阿科斯塔修士组织修士会议你不会不知道,修士们说了,印第安人也是人。” 贝尔纳尔失去饮酒的兴趣,把酒杯放下言不由衷地嘲笑道:“对对对,那些白痴还说印第安人有和半岛贵族一样的权力,众生平等,好像天底下只有他们才富有正义感一样。” 说着,贝尔纳尔抬手指向北方,道:“在秘鲁我的人杀死几万个印加人,北方的印第安人要厉害一些,但我的人从加利福尼亚到红河一天能杀掉三百个试图袭击我们的印第安人。” “我死掉的士兵就没有正义感吗?” “如果印第安人和我们有同样权力,为什么国王陛下不准新西班牙自己制造武器铠甲,甚至除了做丝绸还不准有任何手工业加工,我的士兵连弩箭头都要自己敲,好好的战士活活被白痴一样的法律逼成工匠。” “呵呵,众生平等。” 众生平等,总督阿尔曼萨反复咀嚼着这个词,他对这个词有更多感慨,但和印第安人无关。 他要把西班牙本土、教会、检审庭、税务官和军队协调到一起,他们之间的任何矛盾最后都会反馈到他这里,对他来说,这才是最大的众生平等。 “我倒希望真的能和印第安人议和,大家好好生活在这,军队不需要死人,安心挖银矿、运蔗糖、玉米,最好和法国人也不要再打仗也别和伊丽莎白打,不然我们还会有第三次破产。” 和法国人的战争实在是太让阿尔曼萨难受了,法国人占领了北美洲西部,早在第一代新西班牙总督时代就接到国王的命令,要尽快调查清楚阿兹特克人的文化、经济、军事等事务。 为此他们在三十年前写了一份报告,由海上送给国王,那时候西班牙首都还是托莱多,结果这份报告被法国人在海上截获,最近又落入英国人手中。 也就是说,亨利三世和伊丽莎白都拥有关于墨西哥的全部情况,而唯独他们的国王菲利普没有。 “恐怕总督阁下要失望了,还有许多让阁下头疼的事即将发生。” 贝尔纳尔戏谑地看了一眼愁得发慌的总督,缓缓展开左臂上缠着的黄色绸缎,将长方形的大布铺在总督的桌子上。 “已经调查过了,这面缴获于墨西哥北方靠近圣塔克鲁兹的军旗来自明国,面料质地上乘,上面两个字是‘皇’、‘明’,不是一般军队所能拥有的。” “皇是指他们的皇帝,明是中华帝国的称号。” 尽管总督阿尔曼萨已经见过这面旗帜,并且对这面旗子的来源有所猜测,但此时听到准确的消息,面色依然非常难看。 “很难想像这来自于印第安人,不过你说的不是一般军队所能拥有,这里面一般军队是什么意思?” “我也不知道。”贝尔纳尔果断摇头,摊手道:“修士只告诉我这面旗帜非常尊贵,即使去南京签订条约的随从也没见过,明军的军旗大多绘着动物,或主将名字的一个字、再或者单单写个明字,他们有太多种军旗了,我们没人见过这种旗。” “但我猜这面旗子的大概意思是,明帝国的一般军队,比方说陈沐那种痞子,不配拥有?” 贝尔纳尔说了句笑话,见总督朝他瞪过来,紧跟着摆手道:“我不会轻视他,没人敢轻视他,全世界都知道他击败并全歼了新西班牙两万军队,我更希望明帝国派来美洲的是其他将军,哪怕更懂如何作战都没有关系。” 这话倒是让阿尔曼萨微微诧异,放下酒杯看着街道灯火阑珊,问道:“怎么说?” “我们是盟军啊!而且他们还有钱,我当然希望明帝国派来更会打仗的将军,只要别像陈沐胃口那么大,我听说明帝国的人都信奉礼义廉耻有骑士精神,这对我们是好事。” 阿尔曼萨沉思片刻,仰首将杯中酒一口饮尽,点头道:“你说的对,在新大陆南方,我们可以与葡萄牙平分土地,在新大陆北方当然也可以和明帝国平分土地,并和他们一起向东开拓,赶走东部的法兰西蛮子和英格兰农民——可如果来的是陈沐呢?” 贝尔纳尔深吸一口气,终于端起那杯他不喜欢的朗姆酒一饮而尽。 “与狼共舞。”第十二章消息 麻贵放走了几个西班牙士兵,还搭上了一条百料小船,因为他发现只放走一个士兵是没办法穿越漫长的海岸线回到状元桥。 毕竟有上万里遥远,必须要一艘帆船,而且携带足够一月的食物,还不能让他冻死……这事麻烦得麻贵都不想管他了。 可新收的小弟镇关西不能就这么让鲁提辖三拳打死,不但还活着被奴役的族人得要回来,死了的也得让西班牙人做出赔偿,关键还有那面皇明旗,得要回来。 就冲着那面被夺走的皇明旗这事也不能无声无息地过去。 在人被放走之前,又有两支辎重船队平安抵达麻家港,人被放走之后的七天里,从辎重船上卸下的货物几乎将海岸占满,搬都搬不过来。 天公也不作美,指甲盖大的雪花下了半个月都没停,紧急修造的四条栈桥根本不够用,货物还是要用小船划到岸边堆放。 船太多了,这些辎重船每个船队四百料大海船都在五条以上,而四百料海船载重又在十二万斤以上,这些船队每隔一天从天津大沽起航,到这边也是扎着堆来。 其实四百料海船满载统统都在十六、十七万斤上下,但海上航行尤其是这种商贾没走过的海路,没人敢载那么重。 货物还好说些,长达两个月的航行让他们在辎重准备上没带易坏的东西,但数目庞大的牲畜还是让麻家港众人有喜有忧。 喜的自然是他们有马骑、有鸡喂、有羊放还有牛帮着干活,忧的是生怕这些牲畜熬不过这个冬天。 各类动物到处乱窜,即使运过来的动物早在海上漂着就死了两成,数目依然大到让麻家港难以承受。 还真别说,六畜死了这帮商贾船员没一个伤心的,靠港时各个吃得红光满面,下船还给麻家港旗军送腌肉呢,有的水夫还拿身上裹的皮子大衣给旗军穿上,笑呵呵地说是他们路上现做的。 没办法,吃了的也就算了,反正冻死的牲畜不吃一个多月也坏了,但这些皮子、翎羽都是军资,他们可以在路上穿着保暖,但不能带走。 难题一个又一个冲击着麻家港,先是用于豢养牲畜的马圈鸡笼不够用,紧随其后的便是没有足够容纳这么多人的房子。 所有营房包括麻贵、麻锦的屋子以及林地里的猎房全部改成通铺,最多的屋子里甚至住下十几个人,即便如此还是不够用。 无奈的水手与商贾们万万没有想到即使抵达麻家港,他们依然要在晃晃荡荡的船上度日。 好在他们还有足够的砖木,一栋栋砖木制成、带有壁炉的营房被快速搭建起来——壁炉来源于西班牙士兵的抱怨。 古代秦朝也有壁炉,因为它能有效改善火盆、火塘取暖的弊病,但后来有了火墙,就不再有壁炉出现了。 因为火墙更实用,虽然盖房子稍费劲一些,但能与室外的灶台相连,不浪费木炭。 但他们现在不缺烧火的木头,垒壁炉比做火墙更省砖,他们有很多房子要造,听到付元说陈沐还有近万人在海上飘着麻贵头都大了。 整个麻家港热火朝天,烧砖瓦的烧砖瓦、盖房子的盖房子,谁都别想闲着,就连那些西班牙人都被叫出来干活了。 这些异域来客最大的感慨,就是感慨麻贵把先前传递消息的那个人送走得太早了。 那个时候麻家港才只有三十多条大船,不过只有四条船装备火炮,看起来没什么让人震惊的,毕竟在西班牙人的固有印象中,他们很清楚明帝国是一个遥远大国。 可当传递消息的西班牙士兵离开麻家港,他们才知道明军的物资运输才刚刚开始,短短数日,涌入麻家港的明朝海船迅速突破百艘,并继续以每三日二十条以上的速度增加着。 而且他们听那个名叫付元的明国将军对他们骄傲又带着点抱怨的语气说他们好像有船队迷航,明帝国究竟为运送物资调派了多少条船他们已经没办法知道了。 数不清,这些百吨以上的船舰已将海面遮蔽,准备卸货的海船在似乎一直排到目力极尽,哪怕每天都卖力地搬运依然看不见尽头。 单单火药,百斤的木桶,仅仅由他们搬运的就超过一百桶,而且还有数目更多的硝石与硫磺。 付元和麻贵对这些西班牙士兵全无防备,因为他们发现就算把兵器还给他们,他们也不会跑,每天在麻家港好吃好喝地猫冬,除了哪天干活累了找明军要酒喝,这就是一帮免费劳动力。 而且他们态度还倍儿端正,不以俘虏自居,自然也就不存在逃跑……谁会从自家盟友的营地里逃跑? 连坏事都不敢干,乖着呢。 闲暇时,那艘船上的西班牙船长把身上仅存的烟草献给付元,拉着他小声问道:“付将军,你们的国家,会不会铸银币、火炮?” 这个船长和付元已经很熟了,他的名字卢卡斯,不过付元更喜欢意译而不是音译,因为他姓提尔,所以付元给这个五大三粗留着大胡子有北非血统的西班牙上尉起名叫忒光明。 忒光明这个问题问得付元满是诧异,看在保存良好的一袋子烟草的面子上,付元搓着手道:“你有话直说。” “在我的国家,有个地方叫尼德兰,西班牙的一半收入来自那里,也只有那的商人会铸造铁炮。” 付元点着烟斗,缓缓点头,琢磨着这有点像江南和广东的合体,不过又不太想,见光明兄弟两眼直勾勾地看着他的煤油打火机,噙着烟斗提醒道:“你接着说。” “哦哦,在过去,王室每年从秘鲁总督区向尼德兰运送价值八十万到一百二十万杜卡特的银送到尼德兰轧制银币,给商人的利润是百分之十五。” ‘八十万杜卡特’、‘百分之十五’这些词顺风钻进付元耳朵,在走到脑子的过程中自动换算,付游击两眼滴溜儿转,道:“四十到六十万两白银的一成半?这利润也太高了。” “有条件的,尼德兰要为西班牙供给大炮和火药……但自从十年前,尼德兰叛乱,每年的轧制银币利润提升到三成还是无法供给足够的大炮和火药,总是被叛军抢走,南边的部队都重新装备弩了。” 付元眨眨眼,他捕捉到问题的关键,道:“你们除了尼,尼德兰,就没地会造炮了?” “会,都会,我们会造拼接炮,就是你们说的佛朗机,但不会铸炮,只能像铸钟一样铸青铜炮,可青铜炮太贵了;过去能从尼德兰买炮,后来从葡萄牙买,但后来澳门的铸炮厂被你们的将军关了。” “整个世界,只有你们会,哦不,英格兰人在三十年前会铸铁炮;尼德兰人和英格兰人贸易也会铸铁炮,尼德兰商人用金币控制瑞典,瑞典也会铸铁炮,我们只能从你们这些国家贸易铁炮。” 这可是了不得的大消息! 付元的耳朵甚至都能听见自己心脏在怦怦跳,他欣喜若狂,那股鸡贼的气质猛然爬到脸上,舌头抿着嘴唇露出一口白牙。 气氛突然陈沐,付元道:“而这些国家,只有大明帝国是西班牙的好兄弟?” 好兄弟? 你说什么呢,是谁在几年前把我们战无不胜的军团按在地上狠揍一顿的? 忒光明深吸口气,点头道:“我看见你们有很多火药,想在回去后告诉总督,不过又担心付将军会认为我泄漏机密,所以……” “陈帅马上就要来了,我会先把这个消息告诉他,我认为你可以去做你想做的事。” 注:欧洲第一门整体铸造铁炮诞生于16世纪40年代的英国,西班牙在1620年拥有第一门本国整体铸造的铁炮,此前一直依赖外国或尼德兰地区供给。 至于葡萄牙的想法就简单多了,他们是直接找的中国铸炮匠。在里斯本国家档案馆《季风书》上记载。 不过光明说只有这几个国家会是不对的,明、越、以及莫卧儿在内的汗国还有奥斯曼,都会铸铁炮。第十三章翻倍 陈沐原本以为像他这样的天赐英雄,在生活中总会比别人遇到更多磨难,却没想到自己经历两个月的航行后,居然平安抵达麻家港。 就连穿越黑水靺鞨群岛时躲避浮冰都连碰都没碰到他的海上长城舰。 整个航行过程最让他意外的,就是一丁点儿意外都没发生。 这让欣赏麻家港美景的陈沐感到分外挫败……为这次冒险,他可足足准备了一年多! 如果从派遣麻贵开始算起,那就整整四年了! 立在海上长城稍高出甲板一人的船艉楼上,陈沐迎着凛冽寒风望向麻家港海湾。 天空飘着像大雾般的雪花,呼啸的冷风让人睁不开眼,即便如此,银装素裹的麻家港依然美丽非凡,尤其是岸边扯地连天的营房上那抹了灰的白墙绿瓦,还有雪中摇曳的大红灯笼,撞色予以他非凡的享受。 但他这种因无意外稍稍欲求不满的闲适心态,很快就因为登陆亚洲后左舰队长官石岐的报告而沉下脸来。 他弟没了。 在躲避浮冰时,邵廷达所率领的前舰队满帆航行,各舰队本就在海上拉开数十里距离,穿过群岛后面的舰队又刻意沿岸放缓速度,以给前军舰队充足入港的时间。 毕竟谁都知道麻家港不是大港,只是麻贵率残部修造的小港,大批辎重一定会造成航道阻塞,战舰又比商船大得多,五支舰队一起靠岸,恐怕会更加手忙脚乱。 石岐专门给邵廷达所率前军舰队留足了时间,没想到自己还是第一个赶到麻家港的,并且直至五支舰队中第四支陈沐中军舰队都抵达了,邵廷达还没过来。 他立在栈桥上接应陈沐,小声道:“该不会出事了吧?” 说得陈沐心里一咯噔。 顿了顿他才果断地摇头道:“出不了事,出事来的路上就看见了,八成是向南偏航远了,亚洲海岸长得很,飘不出去。” “莽虫带着工匠和犬马,还有兵将足用一年的粮草,最坏不过是飘到西班牙人的地盘上去,只要他不是发了疯攻打墨西哥城,谁能打过他?” “放心,出不了事。” 陈沐说罢,定下心神,扫视一众迎接自己的将官,在人群中找到麻贵、麻锦及几个他能认出来是早年派遣苦兀岛的熟悉面孔。 当年从马芳麾下调派至他身边时麻家兄弟还是两员英俊的年轻骑将,如今才不过三年,面上已是饱经风霜模样大变,看上去苍老十岁不止。 陈沐当即快步上前二话不说行出拜礼,道:“诸位将军劳苦功高,一别三年让大明在亚洲立定跟脚,请受陈沐一拜!” 麻贵与麻锦对他是有怨气的,真的有怨气。 这怨气不是说陈沐哪里做的不好又或是他们将自身承受苦难怪罪于陈沐,不是的,这怨气来源于为何挑选他们做东征将领。 人各有命,若有的选,他们也想像付元、像石岐,甚至哪怕像迷了路的邵廷达,在这个时候,在麻氏兄弟已在这片明人不曾到达之地,用三年的时间在这片未知之地走完西班牙任何一支探险队三十年都没走完的路之后,他们像英雄像胜利者一般驾舰队统万众跨海而来,来了就有住的地方、有情报、有地图,什么都有。 但他们的怨气不知该从何说起,也确实无从说起。 没有人说虚言客套的话,麻贵与麻锦只是咬紧了牙关看着陈沐行礼,他们也一言不发地向陈沐回礼。 回礼是规矩也是对长官的尊敬,不推辞,是这一礼他们应当应分。 行礼结束,麻贵这才再次拜倒道:“禀报陈帅,苦兀岛总兵官麻贵,率部于万历二年入亚墨利加,至今测绘海岸沿线一万四千七百里,大小岛屿九十七座;其上大小部落二百三十三处,生民近十万;标记林场、渔场、适合开垦荒地共二百余处。” “标下现余可战旗军,一百,一百九十六人。” 其实他们不说客套的话,反而让陈沐心里更舒服——太多意外了,至少在苦兀岛远征军身上,太多所有人都不愿看见的情况发生。 麻贵率军东行时,他没想过战船会被冻在海上,他只是幸运地选择了一条能够让他们及早抵达陆地的路,如果当时他选择率众回头,被冻死的人或许更多,并且他们将永远都不知道离亚墨利加究竟有多远。 陈沐也不想这样,在苦兀岛远征军最该得到补给的时候,麻贵失去消息半年,倪尚忠于沿岸搜寻却只找到他们废弃战船的残骸,全天下都以为他们死了。 执掌南洋的陈沐更没有办法抽身,那段时间恰恰是麻贵部减员最厉害的时间,后来得到充足补给,哪怕只是半年一年输送一次,麻贵部都没有再出现那时的情况。 “请麻帅召集麻家港所有旗军。”陈沐深吸口气,将麻贵扶起,道:“在校场,东洋军府论功行赏。” 在等待旗军自港口、左右百户所集结的时间里,陈沐没有钻进屋子躲避风寒,校场的积雪很厚,但陈沐并不觉得冷,衬着兔毛的双层牛皮铁靴踩在雪里,一脚深一脚浅地漫步在这片远征军披荆斩棘的土地上。 港口的旗军在各部将领的指挥下搬运着一箱箱辎重,校场旁的畜栏中,几头体形巨大的野牛依偎在砖墙下干草堆旁取暖,所有畜栏中唯独看管野牛的畜栏没有木头栅栏。 陈沐感到诧异,那些披着长毛的巨大野兽用谨慎的目光看着校场上的人,既不畏惧也不愤怒——这大概很像麻贵等人在这之前几年的生存策略,人力无法逆转天地环境,只能想尽一切办法共生。 他猜测这些牛是自愿走进畜栏的,否则不要说木栏,即使尽是砖墙,哪怕水泥砖墙,也拦不住这些巨大怪物的冲撞。 旗军自四面八方向校场汇集,终于在麻贵向陈沐表达他们已经尽数聚齐,陈沐先对众人拱手,这才开口道:“依照诸位来时的承诺,要官职的,旗军升百户、百户所佥事,小旗升千户、千户所佥事。百户升指挥使、指挥同知、指挥佥事。” 要说功勋,这小二百人陈沐认为人人都能升指挥使,因为这里的环境决定了,至少从今往后三十年,这片土地上别管你是谁,别管有什么地位什么样的财富,所能拥有的都非常有限。 但官职有限,他也没有办法。 “要领赏银回家的,两条路,一是赏银翻倍,来时麻帅承诺的一百两,东洋军府赏二百两,立功赏赐五百两的,东洋军府赏银千两;第二,赏银照数,陈某向你们家乡各卫所结队的美利奴羊给新西班牙总督留下一地羊粪作为纪念。 扑克还挺好玩的,各种牌很容易让付元对中世纪西方阶级产生基本认识,但熟悉不熟悉是另一回事,和输赢没有太大关系,比起非常熟悉扑克的阿尔曼萨,付元身上揣着另一副一模一样的扑克才是百战百胜的诀窍。 其实一般付元不会作弊,只有在非常想赢的时候。 想想这事很有意思,付元和阿尔曼萨用羊来对赌,可实际上羊既不是付元的,也不是阿尔曼萨的,羊本来是谁的其实已并不重要——至少他们两个人都不在乎。 比起游手好闲的付游击,邵廷达与黑云龙在这就要认真多了,黑云龙率部下一边修筑海港,一边在半岛东侧靠近墨西哥西海岸的海上安排船队巡逻,保证意外发生时他们所有战船都在海上能动起来。 邵廷达的活计更多,不过与他的本部没有关系,随明军南下的各部原住民依照出兵多寡,由邵廷达为他们重新划定部落区域——这些人原本在状元桥以南尽数失去属于他们的土地,现在由大明重新交给他们,自然要由邵廷达筹划。 前军舰队按地域人口划分出九个出兵超过百人的大部落联盟,同时向九个部落分派旗军教授基本汉文,同时各部在回到领地后向麻家港派遣合适年龄的少年进入学校学习。 当然,分界半岛上的各部落原住民军队也没有撤走,他们自发地跟在明军各百户麾下,学习明军对建筑营寨、布置防务甚至是对鸟铳的使用。 在局势上,分界半岛南部的明军与对岸的西班牙军团接近剑拔弩张,新西班牙四个军团中三个军团都在向沿岸调度,以防备明军突然向墨西哥发起登陆战。 双方舰队在直线距离五百里的海域游曳,相互驱逐,探寻对方岸防部署,也保护己方岸防不为对方所知。 在这一点上,明军稍有优势,望远镜的存在让他们能够在更远的距离观察到对方的大致部署,以在西军船舰即将高度戒备甚至发起冲撞之前收集情报离开危险海域。 “一旦交战,恐怕咱讨不到便宜。” 分界半岛南部,双方对峙已持续十余日,黑云龙还在岸边港口管辖舰队巡行,邵廷达与付元进行军议,指着地图道:“至少六千人,驻扎在对岸五百里海岸线上,相互之间至多五个时辰就能得到支援。” “我部仅有四千余,其中两千多还是未经训练的土民,尽管士气还不错,但相互之间互不统属,又与我战法不同,言语不通很难训练,那九百多人的玄武哨一半人连为鸟铳熟练装弹都做不到。” 玄武哨是邵廷达对部下一支由长腿熊率领的原住民部队,用接收的清一色西式甲胄军械武装,下辖轻兵、重兵、铳兵、炮兵四队,拥有十三门小佛朗机炮,军备极为优秀。 轻兵是不穿甲胄的弓箭手与弩手,重兵是穿胸甲戴头盔的长矛、长戟、长剑兵,铳兵则装备西班牙轻火枪与重型火枪。 铳兵仅占到九分之一,实际上邵廷达手上闲着的火枪非常之多,只是没有合适的人去使用。 “交战之时,土民部队不能独自作战,更不能与我部混编,你麾下八百、我麾下一千二,合两千之众就是能用的全部兵力了,避免与之决战,但要集结船队于海上蚕食敌舰才是唯一取胜之机。” 付元盘腿坐在营寨简陋的原木墩上,他也拿出草图,对邵廷达道:“我这些天看了半岛南部的地势,多有山岭纵贯此间,若海上不利,岸上倒是能拖一段时间。” “真让敌军上岛,与其决战就不可避免了,咱觉得还是在海上击沉其舰九条,只要能在不受大损失的情况下沉敌大舰九条,他们在这附近的港口战船即使集结也不敢向我们进攻。” 付元并不关注这些,他挥挥手道:“放宽心,一旦谈判谈崩,二爷肯定要率大军挥师而下,你我不过是小小先锋官罢了,打得过便打,打不过就撤——两千对六千,撤走又不丢人。” “咋不丢人,沐哥打仗哪次俺不是先锋,哪次又撤了?他们有大小三十多条战船,你我合兵也有战舰十四条,别说还有两条大舰,只要先沉掉他九艘十艘,后面的仗好打。” 太理想了。 付元看了邵廷达一眼,心知他是在南洋凭着船坚炮利欺负人欺负惯了,道:“大虫你看过没,他们的战船不比咱的差,二爷最认可俞帅那句话,海上作战唯大舰胜小舰,唯船多胜船少,何况这一城一地得失于大局并不能起到太大关联,依我看还是别跟他们硬碰。” “我这几天跟那新西班牙总督打牌,可是问出一个大秘密,这对二爷在亚洲的经略比打下沿海几座港口要有用的多!” 邵廷达奚落地看了付元一眼,道:“你跟那胖老头打牌能套什么,国王比小兵大?” “你想哪儿去了,你就没发现咱们一路过来,接收西军近四个连队的武备,其中火绳鸟铳在他们手里特别多?有的连队里能占到六成?” “你这么一说,倒确实是这回事,这能说明什么?” 邵廷达想了想,对付元道:“他们从哪儿购置了一批鸟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