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小麦回过身老老实实坐好,笑嘻嘻地,“当然没有真的发烧啦,我那是帮你解围呢。”她一脸狡黠,“难道哥哥以为我感觉不出来吗?你老早就想下逐客令了吧?” 这话说的理直气壮,实际上她心里相当没底气,她也不能够确定,郁景明是不是喜欢时方仪。 郁景明似笑非笑,喜怒莫辨,“你还挺机灵。” “那当然了。” 她大言不惭,双手撑住扶手椅倾身越过来,一脸期待,“哥哥准备怎么奖励我?” “奖励?没大没小鲁莽冒失,还要我奖励你?”他正色看她,“你已经长大了,在旁人面前不可以那样没有分寸。” 他指的是不能那样抱住他的腰。 “那没有旁人的时候可以吗?” 郁小麦兴致勃勃马上接话。 “你觉得呢?” 郁景明面色纹丝不动,冷淡地反问。 郁小麦嘟了嘟嘴巴,“你是要跟我划三八线吗?” “不必,”郁景明情绪愈来愈淡,疲倦似的捏捏眉心,“你再这么下去,过几年我搬出老宅就不再管你了。” 她愣住片刻,装出很八卦很感兴趣的样子,“你是说过几年你要结婚?然后搬出老宅?方仪姐会是我嫂子咯?” “大人的事不用你操心。” 郁小麦已经对这类话语应激了,她立刻反唇相讥,“一边口口声声说我是小孩不应该操心大人的事,一边又口口声声说我年纪不小了,不应该这样不应该那样,我到底是大是小啊?” 郁景明冷静地看着她。 他眼神里是她最讨厌看到的理性和审视。 她气呼呼地撇过头去不看他。 等到那焦灼的气氛缓和了些许,郁景明这才开了口,镇静沉着的语气,“不管是大是小,我教过你许多次的,做人应当知书明理有分寸懂进退,不要再耍小孩子脾气想一出是一出,这一点总要记得?” “不记得。” 她硬巴巴地怼回去。 郁景明不再言语。 迈巴赫驶入老宅。 不等盛旭东来开车门,郁小麦就先一步下了车,砰地把车门摔上。 她气冲冲地上楼,连敏阿姨的问话也充耳不闻了,三步并做两步迈上楼梯,冲回自己房间。 敏阿姨一边拿手擦着围裙,一边诧异地对后脚进来的郁景明说,“先生,小麦这是怎么了?又闹什么脾气?” 郁景明仰头往空荡荡的楼梯上看了一眼。 法式双开门后的公主房内,郁小麦拉开靴子拉链,一只一只甩掉,把自己往床上一扔。 真难受。 她做什么他都不满意。今天本来是好心过去看他,结果却又落个这样的下场。 不过,他今天倒是说了句真心话:过几年就搬出去不再管她了。 他果然是急着甩掉她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妹妹了吧。 呜呜呜,真想哭。 可恶,眼泪也挤不出来。 她躺在床上盯了会儿天花板,习惯性地翻身拿起手机打开微信。 点开和志愿者的对话框,往上翻聊天记录。 自很小的时候得知自己是鹿武市的弃婴之后,她就开始给当地的红十字会捐款了。 贫困家庭、留守儿童、上不起学的女童……一开始是从自己的零花钱里省出一大部分,后来,父母送的、郁景明送的各种礼物中,有些会被她偷偷二手卖掉,再把钱转寄给红十字会。 她只是隐隐约约期望着,不要有人再因为贫穷或者类似的原因而丢掉自己的孩子。 去年夏天,有个志愿者加了她微信,说是红十字会改革,每个大额的捐赠者都会分配一个志愿者来专门对接。 这样倒也好办许多,当地有什么家庭或者孩子遇到突发状况,志愿者会第一时间告诉她,她会直接汇钱过去,解燃眉之急。 上一次聊天是上周日,她在商从京的车上给志愿者转了五万块。是这几月省下来的零花钱。 她给志愿者发了条消息,问: 「嗨,最近都没问你,孩子们都还好吗?有没有遇到什么问题?」 志愿者很快回复: 「暂时没有,有事儿我会第一时间告诉您的,您放心,孩子们都很好。」 「好的,麻烦你费心了。」 她放下手机,长舒一口气。 放空发呆。 这时候敲门声响起。 她没精打采地,“谁啊?” “我。” 郁景明的声音。 她像装上技能似的,立刻带上了哭腔,“你等会儿。” 过半分钟,郁小麦磨磨蹭蹭过去开了门。 只开了条门缝,探出张脸。 那张漂亮的脸不可谓不精彩。 烟熏妆花了,眼下乌黑一团,眉头委屈地蹙着,嘴巴也瘪着,眼眶里还隐隐闪着泪光,好不可怜,“找我干嘛?” 郁景明把托盘抬到她面前,“给你做了夜宵。” “你做的啊?”她不买账似的把脸一扭,“谁知道你有没有给我下毒,刚才还说以后不再管我了。” 郁景明还是平静,“为了跟我置气,夜宵也不吃了?” 她胃口大,每天都要有夜宵,否则睡不好。 郁小麦不为所动,依旧倔头倔脑不看他。 郁景明抬起空着的那只手,用指背蹭了蹭她眼下,“别哭了,脸蛋儿都哭花了,”他拇指指腹蹭过她颊侧那一颗点上去的小痣,说,“点的这颗痣挺好看的。” 郁小麦心里松动几分,嘴上还是不饶人,“哼,在办公室的时候不还要给我擦掉吗?” “是没必要点这颗痣,但是你怎么乱化都是漂亮的。”他道,“乖,新做的鲍鱼虾仁馅儿鸡汤馄饨,尝尝?” 听到这话,郁小麦终于纡尊降贵地打开门。 郁景明却不进去,说,“外面客厅里吃。” 她心下了然:他道德感最高,如非必要,否则决不会在晚上进到她房间里去。男女有别,再者,到底不是亲兄妹,还是要避一避嫌。 可这会儿她不想遂了他的意,仗着他是来哄自己,骄横道,“我不想出去,我就想在房间里吃。” 也罢。 郁景明进了门。 扑面而来便是少女卧室独有的香味。 这间卧室,是当年商议好要把她接回国时,郁景明的妈妈特意请了设计师来为她设计的。 从里到外皆是少女心十足的轻法式风,法式双开门,从窗帘到床单处处是蕾丝元素,流光溢彩的烛台状水晶吊灯洒下柔和的光线,衣帽间卫生间起居室睡眠区,一应俱全。 起居室非常温馨,柔软的地毯铺满了整个房间,高脚凳上、茶几上、仿真壁炉上,搁着数个花瓶,鲜艳欲滴的花朵挤挤挨挨地开着,氤氲出一阵一阵香气。 郁景明坐在起居室的沙发上,静静地看着她,她则坐在地毯上就着茶几专注地吃馄饨。 待她吃的差不多了,他才开了口。 “小麦,我们来定个规矩,”他看着她,语气温和,“好不好?” 以前她最讨厌他给她定规矩。 他回国后,一面忙着自己的工作,一面全面接手了对她的管教,那时她上高中,学习成绩一塌糊涂。 他就从学业开始抓起,给她定了一重又一重的规矩准则。 在一楼他的书房里,她不知假模假样地挤过多少眼泪,不知跟他吵过多少回,但每回都是抗议无效,被他制服。 他有时候挺毒舌的。她永远记得有一次,他坐在沙发里,对她的哭闹完全不为所动,冷冰冰地说,“国外的生活你不适应,回来了又说这个高考制度不适合你,我看你为了成为一个胸无点墨大脑空空的纨绔真是费劲了心思。” 那一次真给她气死了。 她单方面跟他冷战无效,于是有一晚,趁着他加班,她打扮得光鲜靓丽去蹦迪,正跟一个男孩调。情的时候,郁景明赶到了。 她从没见他发过那么大的火。单手撑胯,另一手粗鲁地拽领带解扣子,阴冷地盯着她。 也是那次之后,他勒令她下课后必须去他办公室,在他眼皮子底下写作业。 好在她聪明,他的管束也起了效,高考她考了全校第二,成功考进了京大。 自她进了大学,郁景明对她的管束倒是松快了许多。 可以说,几乎不怎么管了。 她有一阵子很不适应。 好吧,她可以对自己承认,到现在大一下学期了,她还是没有适应。 她不知道该怎么和郁景明相处。 把他当哥哥自然是相安无事,可有时候眼睛看着他,她心里总是有莫名的念头冒出来:他不是亲哥。他是个成熟稳重的男人。 郁景明有好几个堂弟堂妹表弟表妹,他对堂妹表妹跟对她好似没什么区别,只不过对她的照顾更多些。 可是哪一个堂妹表妹都不敢对他撒娇。 只有她敢。 但是他心里好像有个准绳似的:她的撒娇必须在适当的范围内,但凡越界了那么一丁点,他一定不轻不重地挡回来。 这让她不安:在他那里,她好像是特别的一个,可是,又明显不够特别。 细究起来,她也搞不懂。 就这样糊里糊涂地过到现在。 因此,当郁景明语气和缓地说要定规矩时,她心里竟松了一口气:他还是管她的。 她抱住膝盖坐在地毯上,仰脸望着他,乖巧地点点头。 “这大半年,一方面是我工作很忙,另一方面,你也上大学了,该去自由地探索自己喜欢的、想要的一切事情,所以我没怎么管你了。”他说。 “总体来说你做的不错,跟几个朋友组建了乐队,参加了击剑社,骑马滑雪网球都很擅长,在运动方面你很有天赋,”他顿了一顿,“……可是学业不该落下。” 郁小麦已经走神了。 她看他叠着腿坐在那儿,一只手臂松弛地架在沙发背上,大手抓握着毛绒绒抱枕的一角,手指似有若无地揉弄着娇嫩的绒毛。 这会儿察觉到他语气中有停顿,便紧急收回注意力望向他的脸。 他坐在沙发上,她坐在地毯上,高度差让他显得居高临下,那漆黑的眼眸一寸不错地盯着她。 她连忙点头,视线里还残留着他手背青筋的残影。 “第一,不能逃课,京大艺管专业的老师们都是行业翘楚,课程值得一听;第二,艺术管理的专业是你自己选的,也是你说喜欢的,那么,应该多读书多去了解艺术管理的实际运作;第三,去酒吧要跟我报备,我派人保护你。” 他不疾不徐地说完,“小麦,可以做到吗?” 听起来好像没什么难的,郁小麦点头,“能做到。” 他似是没料到她会这么痛快地答应,默了片刻,问,“会觉得委屈吗?” 她摇头。 郁景明道,“你知道,哥哥一直是无条件站在你这边的,遇到什么事都可以跟我讲,好吗?” 郁小麦点头,目光还是停留在他的手上,过了一会儿,如梦初醒似的,问,“谈恋爱呢?哥哥会管吗?”第6章第6章能做到吗 她话音落地,郁景明好一会儿没说话。 只是用那一贯的理性、审视的目光看着她。 片刻后,他才问,“你想让我管什么?” 郁小麦摇头,“不知道。”她故作轻松地耸耸肩,“我马上就18了,过了生日就可以谈恋爱了吧?你以前答应过我的。” 满18岁才能恋爱,是以前郁景明无意中说过的。 高考结束后,在郁景明允准并且派人保护的前提下,她去酒吧疯玩了几天,好多男孩跟她搭讪要她微信,其中有那么一两个长得不错,她便给了联系方式。郁景明得知后,浅淡地说了那么一句,“等你成年后再说恋爱的事。” 时间过得真快。 她马上就要长大成人了,就在这个周末。 年轻么,自然对爱情对异性很好奇,一旦越过年龄的界限,便迫不及待地要去尝试。 很正常。 郁景明淡淡地道,“有看上的,可以带回来给我看看。” “……哦,”她眼睛滴溜溜转,想到什么,笑说,“哥哥眼光高,恐怕对我看上的男孩子都不会满意。” “是么,”郁景明极淡地笑了下,反问,“哥哥不满意的话,你会听话分手吗?” 郁小麦怔住。 她脑子转得快,随即说,“那要看哥哥能不能说服我咯。” 郁景明还是淡笑着,眸中冰凉理性没有温度,他话锋一转,“除了刚刚我说的规则之外,还有一条惩罚措施。” 他不紧不慢道,“违反任意一条,需要在两个月内读完十五本书,每一本都交五百字读后感给我。” 天塌了。 郁小麦最讨厌看书。他明知道,他故意的。 她脸色垮下来,马上就要发动装可怜的技能。 “前两个月我不在国内,你逃了两次课,没跟任何人报备的情况下去了酒吧……这是三次违规。” 三乘以十五,四十五本书。 郁小麦真的要哭了,“我不活了呜呜呜。” “规则初次试运行,我给你打个折,半年内,四十本书,”他不为所动,“能做到吗?” “做不到,”她摆烂地往后往地毯上一倒,四仰八叉,“我没有命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