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不再认可可可豆作为货币了,这种变化在阿卡普尔科的百姓看来并非是问题。 过去他们的市场经济都被西人制定的规矩破坏,家庭的主要劳动力在家乡一年到头待不到四十天,其他家庭成员也天天往主人家跑,几乎没有个人财产。 当下这种情形也就几个过去被排除在西班牙征赋体系之外的免役酋长心里不平衡罢了,但他们又是如今这种情况的既得利益者——他们大多凭借血统带来的威望担任里长,里下一百一十户的赋税由他们代收,在东洋军府的规定下,里长可有百分之五的赋税作为俸禄。 不过这种变化对外来者就不是那么友善了。 自陈沐命人向明军掌控下北起黑水群岛、南至巴拿马的所有部落首领发布邀请已过去一段时间,明军接连大败西班牙人的消息也随快马传遍四方,离得近的部落酋长们已经抵达港口,离得远的也正在赶来的路上。 他们可不光是过来拜谒陈沐,或者说长途跋涉行船赶路游玩的。 比方说曾与邵廷达并肩作战,战场以他的名号命名的白马酋长,势力大、声望高、人手多,带着周边七个大小部落组织起一支百四十人组成装备精良的步兵马队,载着货物与近十万颗可可豆经历半个多月的长途远行抵达港口。 人家听说阿卡普尔科有明军的市场,只要愿意奉海洋另一边的大明皇帝为主,就能得到保护并开展贸易。 白马是来做买卖的,他对明军的鸟铳、弓箭、铠甲以及骑兵极为眼馋,结果抵达的第一天都没见陈沐就打算回去了,被邵廷达好说歹说才给劝住。 “十万!”穿着骨头与兽皮缝合的肋骨夹克,头戴火鸡羽冠腿上穿着西班牙人的长筒丝袜,足蹬西式皮靴都不嫌热的白马老爷一手指着道君庙门口停着的高头大马,再指向四号店铺的大门,怒道:“十两!” 白马麾下的马队精悍,清一色安达卢西亚战马,他的护卫也都穿戴着西式铠甲,尽管有些铠甲带着破损洞穿的痕迹,但这在这片新大陆比完好无损的铠甲更能震慑其他部落——这是战利品,昭示着战利品的主人击败过西班牙人。 十万枚可可豆可是一笔巨款,足够买下一千个奴隶,去市场买东西,市场不要可可豆,让他去四号店,到了四号店,十万可可豆才能换十两银子。 想到奴隶,白马老爷更加愤怒,先指指自己带来的奴隶,再指指店铺,怒道:“一百,不收!” 这还不算完,关键越说越愤怒呀,白马的汉语就会‘杀’、‘赢’、‘不打仗’、‘朋友’,这还都是在白马河畔邵廷达驻军那会儿学的,西班牙语白马老爷倒是会,但说不利索,心急了就光说错。 本身穿那一身皮衣捂得严严实实还带着大羽冠就热,结果还越说越急、越急越热、越热越错、越错越急,让后边的部落骑手把西班牙剑都拔出来了。 街道上站得笔直的巡检弓兵当即搭箭在弦,鸣镝转眼就要朝天打,散于周遭街市上的甲首也都抽出兵器,依照日常训练没在目力可视范围内找到里长,便朝巡检弓兵靠拢过去结出阵形。 一派剑拔弩张里,邵廷达回头对巡检弓兵挥挥手,这才回过头对白马酋长用西语缓缓说道:“你别急,这段日子一切都在发生变化,他们给你二百豆子换二十通宝已经是给白马酋长面子,就是我拿着豆子去换,没有三百也换不到二十通宝。” “你的人先带着货物去扎营,我会把这件事跟大帅说的,不要闹事。” 这会只有邵廷达能把白马酋长的情绪稳住,他想了想还是让部下去把发生在这里的事告诉陈沐,自己则带俩护卫陪着白马去规划的扎营地扎营,以防再出什么乱子。 白马这一伙人马不多,却有八个部落首领,能集结出三千兵力,算起来都有上万部众了,不可轻视。 事情被病秧儿快跑着报到陈沐这儿,他也蒙:“十万可可豆,大热天他也不怕化了?” 谁能想到还有这一出啊,起先陈沐倒是想过阿港物价不平,诸多部落魁首过来买卖要吃亏,可他没想到别人会带大量可可豆来,这可是贬值贬得最厉害的东西了。 病秧儿撇嘴点头道:“都是好豆子,烘过的,要不大帅把物价变变?侄儿看他们……挺可怜的。” 真挺可怜的,陈沐这个黑心鬼定的物价本身就让买家很吃亏,买进来一只火鸡给人二十通宝,放进酒楼做二十盘辣炒火鸡肉一盘收人家十通宝,食客还吃得挺带劲。 “不行,物价不能变,这是信。” 陈沐转过身背着手在官厅里踱步,道:“现在因外面的部落变了物价,今后让港口百姓怎么想?价高也好、价低也罢,百姓认了你就不能变,朝令夕改,没了信,将来什么都做不成。” “他们来带了不少马,里面的母马,四号店可以收,一匹五两;他们带的奴隶,四号店也可以收,一人一百通宝,不,八十。其他货物照旧,让邵帅带那八个首领来见我。”第一百一十三章倒爷 其实没等到八个部落魁首见陈沐,白马的心思就顺遂了。 白马等部落首领与阿卡普尔科的混血原住民不同,他们不但是纯血,而且还是一直生活在自己的村落中的原住民,同西班牙人接触只有征服与被征服。 白马没有入侵或殖民者的概念,他问这些港口百姓为什么不反抗这么高的物价,结果却得知这些人只需要做一天工作就有二十通宝,甚至当个猎人有时候一天的收获还比工作多。 猎人是港口的高收入人群了,有时候运气好一天能赚上百通宝,在酒楼吃上一顿还有盈余。 港口百姓一再对白马极力岛过来的?” “而且我听阿科斯塔说,他见过土民的马,和西人不同,倒与我战马有些相似,在去向东北的地方。” 陈沐靠着座椅闭起眼睛,片刻眯着眼睛道:“你就当真的听,没人知道几千年前祖先做了什么,至少他们不知道。” 杨廷相除了为明军设计战船,做的都是土民的历史研究,陈沐这种让他当真的听的态度,让他很难做。 “别这么看着我,我也不知道我说的对不对,但我觉得是这样,既然我觉得是这样……那它就是这样。” 这与指鹿为马不同,赵高旁边的人能区分哪个是鹿哪个是马,但陈沐身边的人区分不了哪个是西红柿哪个是仙人掌,因为他们没见过。 陈沐说什么就是什么。 “何况我没说谎,别管北方的人有没有马,现在所有人都见过马,但我确实给他们带来了骑兵,只要你这么写了,今后流传于世的书就会认为马是我们带来的,我们不但带来马,还带来先进的技术。” “我知道你们都觉得我此时拉上土民首领签条约是不怀好意,我就是想让西人恨上他们,这个时候土民站在我这边,西人会比恨我还恨他们,人皆如此。” “这对他们不公平。”陈沐依然闭着眼睛,口中像梦呓般断断续续道:“但对他们而言,加入大明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跟着白人,他们迟早会被杀光的。” “他们的人很多,欧罗巴哪个国家都没有这么多人,别管是谁,他们都会恐惧,恐惧就会疯狂,除了我们。” “我们比他们人多,我们还和他们很像,他们即使与西人混血,看起来还是类似我们多一些,如果长久通婚,他们会和我们没有区别,我们能真正接纳他们,但欧罗巴人不能,他们能带来的只有屠杀。” “永远别低估人的低劣,尤其是那些人,人永远不会在富贵时露出本性,走投无路时才会……他们一直歇斯底里。”第一百一十九章食铁 峡谷传出蹄铁踏地的回响,一行十余骑自墨西哥城的方向接近阿卡普尔科。 骏马背上修士阿科斯塔低头看着曾经尸横遍野的道旁立起漆着赤字的巨石,沉吟着读出上面的汉字:“常,常胜县?” 他勒住缰绳,扬臂向身旁作为护卫的骑士指着前方道:“爵士,那就是明军的望楼,他们似乎把阿卡普尔科更名为常胜县。” 骑士臂铠中的手紧紧攥着缰绳,放下头盔上的面甲,对身后披挂锁甲的扈从微微扬头。 两名扈从骑手各持大旗前驱。 驻守峡谷的明军早就发现他们了,担任驻防峡谷的部队是陈沐亲兵,首领是莲斗,他此时正端着望远镜看着远处甚为刺眼的西军骑士,皱皱眉头,对部下道:“把门关上,步兵进障墙,你去通报二爷。” 汉语发音还有些生硬,但亲兵头子说起话来很是连贯。 他看西军骑士不顺眼很正常,他部下七个朝夕相处的弟兄在峡谷战役中与西军骑士的作战中阵亡,看这帮人自然哪儿哪都不顺眼。 部下领命下去,驻防的亲兵、协防民兵以及一队巡检兵进入障墙,一排鸟铳架好,民兵与巡检各个弓箭上弦,羽箭攥在掌中。 峡谷战役结束后这里的障墙战壕不但没有拆除,还进一步加固,修出两座望楼,莲斗在上面一挥手,下面的协防里长端着明梢弓便拉满了放去。 羽箭斜窜速度极快,半空中下划劲力便少了一半,最后钉在百五十步外的土地上,箭羽微颤。 莲斗眯着眼睛望向谷道深处,这一箭很管用,一众西军骑士纷纷驻马在箭落之地外,不过紧跟着他就抬起手道:“骑手先别走,那是什么玩意?” 负责传令的骑手刚打马要走,听到这声又赶忙勒马,障墙后所有人齐刷刷向西军看去,就见西军马队里走出两骑执大旗越过羽箭,又向前策马奔走数十步,这才扬着旗帜在谷中打转。 左边一骑手举着新西班牙的红叉旗,这个旗子与他们打过许多交道的明军都认识,不过另一个骑手就不同了。 莲斗看着那面白底大旗,上面一个白圈,白圈上面俩黑圈、里边也有俩黑圈,他像个明人般抬起二指伸向谷道深处,问道:“那是什么东西?” 身边跟在陈沐身边很久的亲兵眯起眼睛看了看,笑道:“那是食铁兽,开战前邵帅让人端着给贝尔纳尔拿去的,让他想投降的时候举。” “那我该做什么?”莲斗有些木,现在的情况非常棘手,他拿下望远镜对左右问道:“我也画一面?” “不不不,咱赢了,咱不画。”老亲兵连忙止住莲斗这种奇怪的想法,道:“不用管他们,他们肯定是要派人过来的。” 果然,没过多久,见明军毫无表示,修士阿科斯塔在那跟对身旁骑士说了几句,似乎是想打消他们的顾虑,这才单骑踱马攥着缰绳向箭楼下走来。 不过相距百五十步,阿科斯塔走得小心谨慎,过来后背都被汗湿一片,在马上滑稽地抱拳,仰头对箭楼上的明军道:“我是西班牙派来议和的使者,带来阿尔瓦公爵的条件。” “喔,西班牙的使者……” 莲斗一手按刀一手向下指着,道:“从马上下来等着。” 陈沐的霸道有目共睹,哪怕箭楼上是一个看上去不过明军低级军官模样的武将说这样的话,阿科斯塔也乖乖地下马,站在一旁等着,末了还朝箭楼上笑着拱拱手。 根本不值当跟陈沐以及陈沐的人生气。 他们在阿科斯塔眼中根本不是正常人。 通常情况下即使在欧罗巴,以战争来威胁的手段吓得住别人,却不可能吓住西班牙,毕竟他们的国王菲利普是欧陆最穷兵黩武的国王,甚至将法国弗朗索瓦一世这个最虔诚的基督教国王逼得跟奥斯曼组建渎圣联盟。 但陈沐不一样,第二次明西战争让阿科斯塔清楚地认识到,陈沐不是盲目迷信武力以讹诈手段获取所需的角色。 在阿科斯塔交给阿尔瓦公爵关于明西二次战争的报告里夹着一页他对明军统帅陈沐的个人作风分析,这份分析同西班牙那些学者做出的分析都不一样。 阿科斯塔提出一个结论——明军统帅其实非常实在,甚至还带着一点儿高尚。 这份分析令阿尔瓦公爵身旁的贵族们嗤之以鼻,在大众认识里的陈沐是个不折不扣的恶魔,钉在火刑柱上烤一千年都不能抵消罪恶,阿科斯塔居然说他非常实在? 但在阿尔瓦看完报告后,他也支持阿科斯塔的理论,当然不是说铁血公爵也认为陈沐高尚,而是老公爵支持修士的论据——造成这种类似‘高尚’的结果与陈沐本人没有任何关系。 经过阿科斯塔身在敌营近距离观察的研究,明朝人普遍在性格中拥有‘软弱性’,他们有极大的‘包容度’,在局势变坏前总试图寻找更好的方式来扭转局面,并且很少关注自身以外的事情。 陈沐就是明人之耻,他身上这种软弱性极低、包容度极小、还总喜欢伸长胳膊关注自身以外的事。 但正是这种微弱的软弱性与包容度,才使得阿科斯塔的结论变得正确,那就是陈沐是非常实在的。 在明军占据的港口中修士阿科斯塔多方旁敲侧推,拥有足够多的证据表明在开战之前陈沐就已经决定在新大陆为明朝夺取土地,甚至早在他没有登陆之前就为此准备长达两年。 所以西军输掉战争并不冤枉,但即便如此,陈沐依然在开战之前向西军给出对双方而言的最优结果——以贸易条约来换取土地。 关于陈沐及明国的继续接洽中,阿科斯塔向阿尔瓦公爵给出的建议是多参考陈沐的提议,尽量不去激怒他,以和平手段换取最大利益。 回想着老迈公爵的叹息,箭楼下的阿科斯塔也无声叹气:他们已经习惯与陈沐打交道会吃亏,甚至吃大亏,这一情况已经在所有人的脑子里成为正常现象,一切措施的目的都只是尽量少吃亏。 这恐怕是西班牙从未有过的特殊体验。 好在陈沐没让阿科斯塔等太久。 传令兵带来陈沐的家丁马队,奔踏的马蹄声中峡谷的拒马搬开,大门为阿科斯塔打开。 十余名西军骑兵走出去没百步,立在峡谷口的阿科斯塔望向港口村落,嘴巴张得合都合不上。第一百二十章共治 阿科斯塔看见陈沐,不,他说看见邹元标变魔术了。 他离开阿卡普尔科才不过月余,从港口到村落全部焕然一新。 唯一没变的只有那孤零零几座聚拢在港务衙门旁边白墙橘瓦的西班牙式府邸,除此之外,在修士眼中那些原本属于混血原住民夹杂玉米杆土屋全部消失不见,入目皆是青砖灰瓦木石结构的明式宅院。 当然,这只是阿科斯塔眼中的常胜县。 明军有足够的人力让常胜县变成那个样子,但没有足够的物力,砖厂出砖毕竟有限,何况县中木料、石砖已被明军的锯木场与烧窑垄断,百姓哪儿有那么多钱去购置砖木? 之所以让阿科斯塔眼中出现那样的错觉,是因为常胜县变大了——四百多个部落酋长在这件事上功不可没,由明军提供建材、酋长提供人力,大规模依照规划合理建筑,短时间内将常胜的住宅区扩大了一倍。 围绕道君庙与县衙的新建院落最为显眼,以至于让阿科斯塔几乎看不见道君庙以南的村落。 原先居住在港口村落的百姓与远道而来的酋长相比就要委屈一些,他们居住的房子也在改造,不过用的都是砖窑烧出来的欠火砖与过火砖。 这些原本应该放进砖窑做熟料的不合格产品被知县邹元标向军府讨要,送给百姓改建他们的旧房子。 陈沐本意是不想这样的,他原本的打算是过了这段砖木用量过大的时期,砖木的定价都不算高,两年之内港口百姓都能用好砖好瓦翻新自己的房子,不必非急于一时。 更别说他还考虑这些酋长至多半年就走了,到时候完全可以让港口原来的百姓直接搬进盖好的新家了,旧房子留给后迁过来的百姓居住。 但邹元标说人不患寡而患不均,明军以外来至此,边患未宁、诸部首领新至令人心浮动,此时最需安定民心,是一会儿都等不得了。 邹元标的这个‘均’,不是平均,注重尊卑规矩的儒家先贤在原话中的意思也非平均,而是指‘各得其分’,所谓不均,则指的是不分尊卑、不按规矩分配财富。 于上要知道各自本分,于己要保证应得权利。 而在邹元标眼中,在他治下的县中,既要讲究身份地位的尊卑,也要讲究规矩,这规矩便是先来后到,即使要借那些部落首领的人力来修建宅院,他的百姓应得的权利也不能少。 哪怕依照尊卑,他们盖出的房子是不好的,也要有。 最后陈沐只能签署这条命令,并准许军匠扩大砖瓦厂规模,以满足县中建筑所需。 常胜县便成了如今的模样。 陈沐选择在新落成的县衙偏厅接见阿科斯塔,相较而言港务衙门似乎更合适会面,但陈沐不想让西人谈判团感到熟悉、自在。 他要让阿科斯塔等人发自内心地感觉到这里已经是大明的常胜县,而非西班牙的阿卡普尔科。 “这三位是白马联盟的白陶、伊族联盟的郑屠、释厄联盟的牛平章三位首领。” 陈沐笑眯眯地向阿科斯塔介绍着,牛平章就是早先的牛魔王,名字是他自己从千字文里挑的,意为有辨别才能,也有商量议事的意思。 取这个名字不单单因为这是中国古代重要官职,也因为释厄联盟的首领完全就是过家家一般商量出来,一团和气,远不如白陶这样以势压人或郑屠那样奋力拼搏。 老牛希望这个名字能给他带来好运。 上座的陈沐说着又转向一边,探手笑道:“这是福哥儿和老总督,修士都认识,陈某便不多介绍了——阿尔瓦公爵对陈某的提议怎么看?” 老总督是陈沐听说阿科斯塔来了之后专门从软禁的院子里放出来的,但福哥儿不是。 阿科斯塔来之前陈沐正和福哥儿谈生意呢。 有些事没必要写进两国合约之中,陈沐更倾向于寻找个人与自己合作——两国条约相对正式,人们在大是大非上也拎得清,但如果对个人就有所不同了。 大是大非依然是每个人能弄清楚的事,但一些擦边的事情,就不是那么清楚了。 比方说福哥儿想要以常胜为中转站垄断今后大明流入欧罗巴的瓷器贸易,首先是陈沐不可能答应,其次是哪怕想要垄断一部分比例,陈沐又怎能不让他大出血呢? 他们已经就此商谈过许多次了,福哥儿面对他是一丁点儿办法都没有。 做买卖吧,陈沐有点无欲无求的劲儿,大不了换个商人,这点儿事谁都能办,可他的事只有陈沐能办。 要是以前,还能让宫廷里的贵族挤兑国王发兵打仗,干脆把利益抢过来就得了,可打……西班牙打不过陈沐呀。 一直到今天,在两个人谈的买卖里,陈沐比了四次手指,一次五、两次三、一次八。 他可以准许五年内将大明运至常胜有所瓷器中的三成货物,以低于市价的价格直接卖给福哥儿,但作为交换,福哥儿需要为陈沐在欧罗巴雇佣并送来各国、各行业共计三千名匠人,还有排除宗教典籍外的八千部西书。 要是还不行,陈沐就不打算再继续跟福哥儿谈了。 福哥儿马上就要答应,阿科斯塔来了。 “阿尔瓦公爵为阁下带来菲利普国王的意思,国王对阁下先前的提议非常满意,战争结束后阁下的条约我们也已经由哈瓦那送回马德里,不过往返需要近四个月的时间。” “阿尔瓦公爵不同意将波托西银矿与墨西哥城交给明国,若阁下执意如此,尽管我们非常不愿,尽管当下西班牙还未做好准备,但恐怕也只能将战争继续下去了。” 西班牙不能没有银矿。 “在我说出菲利普陛下的愿望前,请阁下容我询问一句。”阿科斯塔很认真地看着陈沐问道:“阁下真的是诚心与我们议和么?还是说,这会像明西南京一样,签订一个条约,接着再准备打下一场仗?” 陈沐一句话没说,根本不需要言语,他的神情就能完美诠释:我不是,我没有,你可别瞎说。 阿科斯塔根本不信,因为他知道很多明国的事,比方说过去的南洋军府设立,为的就是抢夺西葡两国占领或试图占领的吕宋、苏禄、爪哇,如今东洋军府的设立又是为了抢夺西班牙占领的新大陆。 “东洋军府设立已近三年,我知道。”阿科斯塔笑笑,旋即正色道:“菲利普陛下向阁下释放最大的善意,即使听闻明军与新西班牙进入战争,依然愿意停战并达成贸易协议,但阁下必须考虑清楚,我们之间不应该继续再打下去。” “为此,国王陛下提到过非常友善的提议——新大陆明国与西班牙的所有土地,由两国共治、共尊菲利普陛下与大明万历皇帝为主。” 陈沐的眉毛不自觉地挑了起来。第一百二十一章划地 县衙偏厅几乎落针可闻,所有人都想着阿科斯塔的话,直到低头把玩衣服上牛骨扣的白陶酋长一不小心把一根骨头丢在地上,这才打破宁静。 “共治?” 就连陈沐都没反应过来,这时才皱着眉头开口问道:“如何共治?” 阿科斯塔胸有成竹:“撤除边防、共同驻军、共理防务、共同贸易、共收赋税。” 说着,跟随阿科斯塔的骑士扈从抱着装地图的圆筒上前,绘制新大陆的地图在扈从手中垂下,阿科斯塔用手指在墨西哥城正北方划了一条线,接着又在巴拿马以南包括波托西的地方画了个圈。 “这条线西方,大明国不必与大西班牙共享;巴拿马南方这片土地则作为新的秘鲁总督区,大西班牙也不与大明国共享这里。” 还真别说,阿科斯塔有样学样学得挺快,不但将明依照明人的习惯称之为大明,也把自己的国家称之为大西班牙。 “而除这两个区域,新大陆上所有土地,都由大明国与大西班牙共治,以墨西哥城为新大陆宫廷,所有事务由两国统帅于此地商议进行;巴拿马地峡作为新大陆新的贸易中心。” “贸易上,两国之间以最优价格签订贸易协议,大明国需要白银、大西班牙需要货物,尽管我们拥有波托西银矿,但可以保证银矿每年出产超过一半的白银用于向大明国贸易。” “大明也需将贸易总数百分之三十的货物专卖给西班牙王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