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现在不应该继续和他们作战,他们灵活的船舰让我们不能快速取胜,我们得退回马尼拉。” 菲德尔言之凿凿地这样说着,拳头有力地按在依靠的桌角,道:“这支舰队在海上弱小得可怜,但他们有五六百人,相当数量火炮和火枪,击沉了两艘通讯艇并重创炮船。” 菲德尔的话使室内许多人赞同,有人端着酒杯道:“没错,整个菲律宾群岛西班牙人不足三千,其中战士更少,何况正在与吕宋人作战,如果让他们登岛,会洗劫我们的种植园和矿场,甚至摧毁造船厂带走那些汉人船工,这对接下来的战事不利。” “占领宿雾后我们议过是北上攻明还是南下与葡萄牙争夺香料群岛,现在香料在旧大陆并不贵重,何况吕宋岛也有香料,我们不招惹葡萄牙,就要与明朝作战,我们准备了上万仆从军,马尼拉的指挥官正日夜赶造船舰火炮,布置防御工事防备明朝十月后的袭击。” 听到这,菲德尔笑了,道:“那个陈沐,可能他也在准备,担心船队穿越海洋会遭受暴风。我听说明朝人对航海并不热衷,在吕宋的汉人都不能回去,那些最好的水手和船匠在他们国家都是叛徒,会在沿海被杀死。” “我去告诉船长,我们该返航马尼拉,在击毁他们的船队之后。”菲德尔笑着向舱门走去,“马尼拉需要我们这几百战士!” “不行。”菲德尔正要走,被另一人拽住道:“运宝船不能在夏季停靠马尼拉,如果暴风来了船会受损。” “暴风来不来我们说了不……那是什么玩意?” 菲德尔话说一半透过窗户望向外面,仅仅看了一眼就转头朝舱外跑去。身边众人还不明白发生什么,见菲德尔像阵风一半窜出去,紧跟着窗边的人各个惊呼起来。 海面上两艘庞然大物正各自带着船队一左一右朝他们疾行包抄而来,在看到它们的同时,震天的战鼓声也逐渐传进耳朵。 赤海舰艉楼将军室楼上,左右四架巨大战鼓被赤膊的力士擂响,透过望远镜陈沐看着船首携巨大浮雕好似堡垒的西班牙盖伦船,露出觊觎——他要这艘船,他要这艘船! 陈沐不知道应当如何形容这艘巨大的西班牙船舰,比赤海舰更加符合几何,同样下宽上窄让它的重心很稳。不过虽有两层火炮甲板单侧开十二个舷窗,但似乎炮位未放全火炮,露出的炮管口径看上去也并不夸张。 四根高大的桅杆,前两桅挂栏帆,后两桅挂三角帆。 实际上这艘船长度大小与赤海舰差不多,但要高出一些,之所以视觉上感觉比赤海舰高大,在于圣巴布洛号的船首有六七米高的骑士浮雕,骑士手中骑枪就是船头的斜桅杆,巨大的帆布每一块都绘着象征哈布斯堡的勃艮第十字。 显而易见,它的载货量要比赤海强得多,船上林立的水手也要多得多,还有那些错从复杂的帆索。 陈沐在心里估摸,这艘船上非战斗船夫可能要用一百出头,但单单上层甲板上的人数就有二百多人,一旦接舷,他们需要面对的很可能是三百多个全副武装的西班牙战士。 尽管赤海舰上幕僚、未经海战的北方将官都已在战前转移到其他船舰,陈沐依然不打算与西班牙人接舷,他赤海舰上算上水夫才二百多人,何况艏艉楼都要比对方低一两层,打起来完全是受欺负。 但在火炮数量与速度方面,赤海舰能比圣巴布洛号强出一截,西班牙人的海上堡垒太迟缓了。 从对方主舰收回目光,陈沐对左右旗手下令道:“让两支船队上去缠斗,先收拾小船,不要理会那艘大船,离他远点。” 说罢,陈沐对舵手喊道:“绕过去,跟它相距二里,出事好支援。” 圣巴布洛号的对手不是赤海,是邓将军像海上乌龟的铁甲舰。 在赤海舰靠近圣巴布洛号的过程中,他们有两艘小鲨船被击沉,一艘大鲨船被克拉克撞塌艏楼,还有一艘被西班牙人从克拉克船上丢出的勾索勾住逐渐拉进被迫陷入接舷。 西班牙人的两艘克拉克都发挥出其应有的作用,但相对的是他们两艘担当护卫的卡拉维尔船被击沉一艘,另一艘被打断桅杆甲板已经不见人了,还有一艘大型拿屋船船尾被火具命中点燃,冒着冲天浓烟正想办法逃跑,不过很快也被数艘小鲨船追上。 沉没只是时间问题。 似天边传来霹雳,邓子龙的铁甲舰率一艘大鲨船斜刺冲向圣巴布洛号,直至五百米远依然没有开炮,近三百米才逐渐调整方向,把船打横了面对西班牙宝船。 率先开炮的是圣巴布洛号,船首两门口径巨大的火炮在邓子龙调转方向时轰击过来,一颗落空,另一颗则重重地砸穿铁甲舰后桅船帆,巨大石弹几乎从邓子龙头顶撕开帆布扯断帆骨,惊得众人听见炮声反应过来才纷纷矮身。 邓子龙恨恨地抬头望了一眼舵楼上破开的船帆,扬刀直指敌船。 “开炮!” …… 海战扔肥皂,出自西班牙人阿朗左德查韦斯1530年著《海员宝鉴》第十三章错船 十斤炮弹曳着可怖尖啸,转瞬穿越二百步距离,铁甲舰六发炮弹准确命中圣巴布洛号船首,穿透客舱船窗扫过内部来自西班牙大贵族的华美陈设。 艏楼火炮更是有一门被炮弹直接命中,重型青铜射石炮足够沉重并未被砸翻,但弹起的炮弹在炮兵中起伏落下,砸死砸伤数人后缓缓滚至桅杆。 “重新装弹!” 邓子龙把御使铳手的方式用在战船炮战之中,他同陈沐是良师益友,双方在长时间通力合作中互相学习对方的优势。如果说邓子龙在陈沐身上学到最重要的一点,那一定就是鸟铳离得越近,一轮齐射的命中率也就越高。 这事在火炮上也是一样,铁甲舰九门火炮仅仅落空三发,甚至那三发都不能说是落空,因为它们同样穿过圣巴布洛号船首的拦帆扯出一个个窟窿。 看上去伤害颇大,实则无关痛痒,圣巴布洛号遭受炮击后依然不闪不避,甚至没有想过运用弦炮来攻击,艏楼幸存的炮兵继续在另一门未受损伤的重型射石砲上装药放石,整艘巨舰直逼铁甲舰而来。 “绕过他们,不要被追上!” 铁甲舰块头小,因铁壳原因连舰炮都不敢多载,更别说水兵了,船上仅有不到二百名水手,在接舷战中有绝对弱势,邓子龙才不会这个时候就同对方接舷。 一时间一个向前一个斜追,短时间在海面上形成T字,同时两艘小鲨船不慎进入圣巴布洛号的左舷射击范围,左舷八门重炮与一片回旋炮齐射轰击,仅仅一次齐射就把小鲨船打得七零八落。 轰隆! 船首射石炮装填完毕,即使仅剩一门,依然极其凶悍,巨大石弹隔上百步准确命中铁甲舰水线以上。恐怖的冲击力使石弹在命中瞬间碎成数块,受损的船舷部位也不好受,三尺见方的铁皮凹陷成可怕形状,铁皮内部的木料被击裂断开,但是——没有任何影响。 激烈的战场让原本跟随海船的飞鸟惊得不知飞向何处,圣巴布洛号与铁甲舰的炮战不过持续片刻,海面上西班牙船队就被蜂拥而至的南洋鲨船一一扑杀俘虏,即使依然浮在海上的克拉克船也已在接舷战中落败。 但立在赤海舰上观战的陈沐面色并不好看,他们付出惨痛的代价。 每击沉敌军一艘卡拉维尔,他就要付出一艘小鲨船被击沉或击伤的代价,接舷战拿下克拉克更是如此,其一艘大船所运载的凶悍水兵足可与四五艘小鲨船相抗衡,这是与他们肃清海域武装商船时所遭遇不同的情况。 即使使用同样的战船,这些人要难对付的多。 “追上去,用火炮夹击那艘大船,不要接舷。” 赤海舰乘风破浪,随蝴蝶帆升满乘风破浪,另一端的战事也进入危急时刻。 圣巴布洛号行动非常迟缓,但微逆风中破损的前桅拦帆并不能起到反作用,倒是后桅的三角帆持续动力使其缓缓追击;前面的铁甲舰则更加迟缓,唯一的优势就是蝴蝶帆在逆风中速度稍快,短时间倒不担心被追上,却也无法拉开距离。 糟糕的是铁甲舰没有艏艉火炮,它只有十八门弦炮,仗着舷炮对圣巴布洛号轰击三次后两船进入前后追击,邓子龙便对对方束手无策,相反对方仅剩一门船首重炮却一直持续对他轰击。 虽然打准的不多。 相距不过百步,邓子龙不敢把船打横,这种时候任何停顿都会被对方追上,可能他的舷炮能再轰击对方一轮,但对方的船首石雕也一定会撞上他,强迫进入接舷战。 那是西班牙人的目的,不是他的。 就在这时,远方传来轰隆炮火齐射,赤海舰在五百步外舷炮齐射开火,十数颗炮弹织出大网将圣巴布洛号船体包裹,接着赤海舰旁跟随两支船队亦呈战列快速追随大小炮弹朝甲板以上船帆桅杆抛洒而去,顿时在其船舰周围溅起比船舷还高的浪花。 赤海舰参战。 一轮齐射,似狂风般扫过甲板、桅杆及船帆。 仅仅停顿片刻,圣巴布洛号的左舷亦向赤海反击,不过因距离过远而收效甚微,大多数炮弹打在船壳上仅能对船体造成些许震动,唯独一颗打在船舷上的炮弹直接陷在杉木里,并未滚动继续杀人。 不过邓子龙的情况就不妙了,见到赤海舰加入战斗,邓将军当即下令船舰调头,在打横过程中还以九门火炮装散弹在即将调头的时刻隔数十步朝敌方巨舰喷射过去,二三百颗铁弹丸打在敌舰甲板与船帆上,数块大帆布、一些帆索绳梯被打断打坏,接着两舰距离迅速拉近。 在即将相撞时,铁甲舰脱离大帆船撞击角度,险之又险地擦边穿过,巨大的西式帆杆与张开的蝴蝶帆撞在一起,两船相距仅有数米,双方船炮抓紧时机在最短距离地对轰而出。 轰! 炮火硝烟里,西班牙大船上战士齐声高呼,各个高举枪矛,船身近距离遭受火炮打穿船壳带来的震动里,甲板上枪兵铳手亦在颠簸中高呼对放,一只只铁勾索由西班牙大船上高抛而出,挂住铁甲舰船舷,欲将其拉并停船。 更有甚者,最老练凶悍的西班牙水手早在即将相撞时顺着绳梯爬到上面,拔刀劈断绳索高呼着跳荡上船,翻滚着杀进旗军之中。 当然也有运气差的被蝴蝶帆扫进海浪中生死不知。 圣巴布洛号甲板上赤膊或穿无袖夹克的水手奋力转动绞索,有人被对面鸟铳射来的铅丸击中,但紧跟着就另有水手补上。他们必须用拉动绞索来让勾索从敌船甲板上勾住船舷。 这是海上接舷的惯用伎俩,那些勾索会随绞索转动勾住敌船,接着天下无敌的西班牙征服者便能涌上敌船,而当他们涌上敌船,往往意味着一场接舷战已经胜利。 但是这次,似乎情况不同。 吱——嘣。 跳荡到对方船舰的水手抵不住大明旗军人多势众,转眼就要被砍光,勉强硬抗着船舷范围不让明军上前砍断勾索,但勾索勾在这艘大船船舷的声音好像不太一样,尖锐刺耳然后滑出船外。 不明就里的西班牙水手绞上勾索,眼看船舰距离逐渐拉大,再度奋力抛投出去。 吱——嘣。 裹在板甲中的水手长握着长剑恼怒地在船上大跳,高声喝骂却只能看明船渐行渐远,临走还不忘用几门火炮接着轰在他们船尾。 邓子龙在艉楼上回望西班牙大船仰头大笑。 他的船舷是铁的啊,破铁钩子怎么能勾得住! 笑罢了,邓子龙凛面传令道:“除掉船上西夷,衔尾炮击敌船!”第十四章重炮 陈沐在心里替邓子龙捏了把冷汗,尤其当两艘东亚少有的巨舰错首而过时,他也命船上家兵准备接舷。 铁甲舰若被圣巴布洛号撞上,以那种缓慢航速船体不会有太大问题,但铁甲舰水兵太少,多半会输掉战斗。其他小船要想登舰要靠勾索往上爬,只有赤海舰一同加入接舷才有可能取胜。 但亲眼看着两艘巨舰对轰、错船之后,陈沐心中的担忧烟消云散——他们赢了。 甲板失去大部分士兵,右侧船舷被近距离九门重炮轰击几乎处处开裂,因为支撑柱被轰塌,使上层甲板塌陷一大块,里里外外到处死尸伤兵,两轮炮火轰击后船长室燃起火光。 面对两条大船,四支船队环伺,腓利二世的船长深知大势已去,自杀前用火药把屋子点燃企图让这艘宝船跟他一起沉入大海,但剩下的幸存者毫无战意很快投降,旗军登上船舰后押解俘虏,火势来不及进一步扩大就被扑灭。 大部分俘虏被捆绑看管起来,稍后他们会被带到小船上。大帆船没有下沉的危险,肃清船舰的邓子龙才传信让陈沐登上他最好的战利品。 “生死之际,西夷将袍泽尸首弃入海中,并不知斩及几何,舱中伤者与俘虏皆带到上层,七十余人。”邓子龙行礼抱拳,脸上并没显露出战胜的喜悦,对跪倒一片被看管的俘虏示手后说道:“需大帅派懂夷语的家兵审问,倘吕宋西夷皆为此等战船,我等南行只怕……” 邓子龙不说陈沐也知道,他想说的是凶多吉少。 各个舰队在战后清点伤亡,石岐与黄德祥两个船队受损极重,黄德祥在率众夺取克拉克船时被火枪击中直接被打得背过气去。幸亏只是普通火绳枪,不是西班牙重火枪。 即便如此,也全仗胸甲、锁甲两层甲胄才捡回条命,刚刚被军医弄醒,咧着嘴一个劲喊疼。 一片锁甲环子直接变形的胸甲压迫砌进胸口,不疼才奇怪。 击沉的、撞毁的、烧坏的,一战损失大鲨船一艘、小鲨船五条,船上的水手倒是有不少得救,即便如此,同这支西班牙宝船队作战令陈沐损失超过二百个好手。 黄德祥剩下的船舰直接被并入石岐麾下,他得在赤海舰上好好养伤了。 陈沐挥挥手,身边精通西班牙语的家丁便四散着向船上俘虏问话,陈沐对邓子龙拍拍手道:“多少是一场大胜,不必忧心忡忡,像这样的船马尼拉应该没有了,最坏的打算也不过再有两条,不会再多了,不过晚些时候要找朝爵兄来议一议,得改变计划。” 鲨船受损倒是能直接在海上修补,但铁甲舰受损严重,它的铁壳在海上可补不好,必须靠岸修补。后面这艘船不能再经历战事,要让两条甚至更多大鲨船牵着走两天。 邓子龙环顾甲板上还未清洗的血迹,点头道:“西夷迎战顽强,船战阵形虽散,但自有章法,海上强攻吕宋恐伤亡颇大,现下当先在临近岛屿登陆,发小舟探查港湾,休整后再寻时机强攻。” “等与朝爵兄长汇合,我们先寻小岛修船,再探查吕宋北部哪里适合登陆,我听说那边有个玳瑁港,也许可以先去那边,至多再有一日就能抵达。” 陈沐回头看着鲨船来往海上收拾阵亡旗军尸首运到一艘大鲨船上,轻轻拍拍没被打坏的船舷,对邓子龙道:“走,去看看有什么收获。” 甲胄、火枪、弹药以及食物和淡水不用多说,陈帅最关心的是火炮和货,由马尼拉运往美洲的货物。 货物自有家丁去清点,陈沐则围着船上火炮、各式战时用具仔细观摩,边让旗军拿着皮尺测量各项数据,随军书记员则拿笔记本严谨记录。 舰用长炮皆为重炮,换算下十二磅炮居多,还有几门十八磅炮甚至更大的炮。 船首船尾四门火炮的炮弹很沉,比赤海舰最大口径的火炮还要大,挨打的也就是铁甲舰,如果石弹换成铁弹轰在赤海舰上,恐怕会被砸个大窟窿。 有些旧式重炮的首尾比例依然相等,但也出现像南洋炮一样首窄尾宽比例更加科学有助释放膛压并节省重量的形制,这种形制在另一个世界被称作红夷炮。 陈沐在这艘船上看到西方科技的快速进步的原因,进步源于他们不曾间断的战争与贸易,这个过程中不同文化互相吸收,生存压力迫使进步。 这种交流在势均力敌时对科技攀升最为有利,明朝也在进步,但不存在势均力敌。 “知道为什么我总防着西夷?像这样的仗,他们一直在打。”陈沐对着青铜射石重炮的炮口看着,抬手敲敲炮壁,道:“双屿岛,大明得到佛朗机和鸟铳,仿制,一用用了几十年。倘若没有关炮,今日一战,我们得了西夷大炮,回去接着仿制,但没有关炮、没有鲨船,就打不赢这场仗。” “造佛朗机难么?不难,比造一座钟容易得多;但这东西难么?稍难了点,它耗费工时,要削炮膛。” “这个时代属于大海,海和船把天下连做一体,他们不断交流,愈发强大,我们如果在家里待着,早晚有一天要挨打。看上去濠镜夷人孱弱极了,虽然船上铳炮齐备,但不过几百人,挥手便可踏平。” 贸易、土地,只是大航海的馈赠,不同文化、技术的交流,才是大航海时代真正的意义所在。 能抵达东方的欧洲人太少了,对明朝乃至清朝前期都无法形成压力,中国只需要打败他们的陆战队,而欧洲人抵达东方就已经克服极大的困难了,他们站在濠镜哪怕只走一步,在背后都要付出百步千步的代价。 看上去蹒跚学步的欧洲人在明朝看来一推就倒,欧洲人远渡重洋就好比陷在深坑,只有两只手扒在坑边用力,明朝人只能看见他们的手,只需要踩一脚就能让他重新坠落。 再强壮都没有用。 可他们爬坑越来越熟练,总有一天是要一跃而起站在你面前的,到那个时候,灾难就会降临。 主动吸收与强迫接受的意义与代价是不同的。 “拥有广阔土地与数不尽百姓,大明不能错过这样的机会。”立在圣巴布洛号船首的陈沐张开双臂,对着骑士船首象像拥抱整个世界:“从吕宋开始,这是大明的航海时代!”第十五章陈来 陈沐打算把这块没被打碎的船首象运回南洋,这是件不错的战利品。 实际上他的战利品比想象中要丰盛的多。 从台湾到吕宋之间散布群岛,如今这片海域与水道因发生在这里的海战以及对陈沐的意义,定名为陈来峡。在陈来峡的岛屿之间,最大的岛屿被称作陈来岛,这里距吕宋最北端仅有二百里路程,傍晚启程,次日早上就能登陆吕宋。 因此,南征舰队决定在这里稍事休整,修复海战中受损的战船,并由旗军与林凤部下共乘船队向南继续前进,登陆吕宋北部,寻找适合登陆之地建立前沿哨所、探明周围情况。 陈璘则派遣三支船队起航北行,多半粮福船在卸下辎重后返回台湾与陈来岛之间五六座岛屿,目的一在驻军通航,二来他们要返回南洋港,开始运送第二批辎重。 剩余的粮船将在抵达玳瑁港或马尼拉后启程北行,这样一来就能把辎重输送减少到半月一次甚至更短。 当然,这要在明军控制陈来峡的情况下。 控制陈来峡,意味着吕宋岛以北没有人能穿过这里,今年日本九州的被动贸易应当很受影响。 陈来群岛由各式各样的火山岛组成,最大的火山岛从今往后也被叫做陈来,巨大的火山让他们在辽阔大海上就能看见,岛上除了火山、山林以及海滩外几乎一无所有,当然还有在此地居住的百姓。 数百人在岛屿北侧火山脚下海滩散落群居,都是本地居民与中国百姓混血后代。有些人先祖是宋元时期到吕宋岛贸易的商贾、有些人则不愿对明军提及先祖是什么身份。 明人北来对岛上居民而言不算新鲜事,从隆庆皇帝开海以来,从月港到吕宋的商船每年增加了数十艘,在开海之前本身就有上百艘。 巨量的货物由明朝抵达这里,再由这里抵达吕宋,有时候商船会停靠在岸边,向居民索取帮助并买卖一些货物,更多时候商船并不在陈来岛停靠,毕竟商船不像陈爷头铁,他们过来时都是顺风,一个昼夜够从这直接开到玳瑁港甚至马尼拉。 没必要在这停靠。 但明军登岛,而且是数以千计的明军称大船登岛,使当地百姓充满恐慌。 相邻几个村庄的男人们携家带口持弓箭长矛向山上退避,在看出他们来自明朝后才挑出几个胆大的后生护着半只脚入土的老爷子来打探他们的来意。 军师身上傲气太足、兵将身上杀性太烈,负责接待当地人长者的是点歪技能树误上海盗船的书法名家赵士桢,这样问题就来了。 陈来岛老爷子祖上是宋朝闽人,讲一口和现在闽人不一样的闽语,偏偏赵士桢这温州人能听差不多;但他别管是说浙语还是北京官话,老爷子一概听不懂。 后来又把隆俊雄这个福建人派过去,双方才勉强能进行正常交流。 虽然这里地处边远,但生活习俗都与福建相差无几,仅是稍稍落后而已。这归功于一百多年前郑和下西洋时委派福建晋江人许柴佬做吕宋国总督,总揽吕宋国政治、经济、军事、文化二十年,上忠朝廷下应黎民,把福建的农渔工商技术带到吕宋。 “明公,他们说南方在打仗,这些年没停过,国王通过闽商购置战船兵器,就是通过明公的合兴盛,依靠这些和西夷作战,不过在西夷大船火炮之下节节败退,今年马尼拉有人背叛国王,开城门迎西夷入城,国王现在吕宋岛北部同西夷血战。” 赵士桢这么说着,叹了口气道:“吕宋王把岛上能持矛操弓的青壮都召至吕宋岛北方抵御西夷,沿岸没有多少会用兵器的人,就连妇人腰上都要别着小刀,害怕西夷乘船来掠。” 国王……都开始打游击了? “他们说吕宋岛以南的宿雾岛是西夷大营,宿雾岛上的首领与西夷结盟北攻,有倭人及马来兵帮凶,大明海商给他们贩卖绸缎、器具;吕宋王则依靠海商贩卖战船、刀兵、粮食,同时也有海寇在吕宋王麾下面南而战,不过依然不能止住溃势。” 陈沐在赤海号上端坐,看着不远处岸边军士正搬卸辎重,揉了把脸。 说实话他都不知道合兴盛这么有出息,不光和西班牙人卖绸缎器具,还跑到吕宋来卖船卖刀,当一把军火贩子,甚至还有海盗在吕宋王麾下作战。 “卖吧,现在那些绸缎生丝又回到咱们手上了。” 至于卖船卖刀的,陈沐也不打算阻止,在出发之前合兴盛的商贾都已经收到最近吕宋有战事不能做买卖的消息,别说原本陈沐的话对他们就有一定的影响力,如今大明南征,这些善于钻营的海商比朝廷大员更能认识到南征的好处,一个个争着预约得胜后坐商引商的机会。 借着东风,陈沐的话对他们来说比圣旨还好事。 但福船、刀弓,他们继续卖是对的,宗主国现在应该与朝贡国站在一起,虽然吕宋国对大明的朝贡断过一段时间。 可陈爷不正是因为这个来的吗? 至少在朝廷官面上,南洋大臣陈沐率军巡行海外的目的就是重整朝贡国,重新竖立天子在天子之国外的权威,脱离朝贡国的要重收、已经灭国的要再复。 “好好准备吧,等先遣船队探明消息回来,我们的船应该也修好了,打这一仗,刨去给朝廷送的,往后几年的军费都有了!” 陈沐这话真不是开玩笑的,从马尼拉到墨西哥的航线西班牙一年只走一趟,一趟把这年购入的明朝特产及东行日本采购金银全数装船,这些东亚货物在美洲能卖出好价钱,这都是船上俘虏说的。 而陈沐从南洋一路东南行来,俘获大克拉克船十余艘,那些普通商船里的东西并不算太珍贵,多是生丝等物,船上也并未统统满载;但圣巴布洛号的船队不同,俘获四艘大船统统满载,单单巴布洛号就清点出五千余石货物。 这是巴布洛号炮位不满的原因,他们都用来载货了。 诸多缴获总和正在清点,生丝不下十五万斤,各式绸缎近十万匹、棉布也接近万匹;瓷器清点出一百九十箱,珍珠、宝石也要论千斤称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