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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第1页)

  但这场发生在夜间的海战不同。  不算那四条空载的铁索白艚船,曾一本失去了至少十二条大船和少数小船,关键不在船而在船上抢来的那些货。  再打下去,他将连这次出海的成本都收不回来,对他而言这才是真正的失败。  而在他损失的那些满载货物的大船中,多半是那两艘蜈蚣船干的,曾一本怎能不恨?  “传令各船,蜈蚣船再接近就贴上去和他铳战!”曾一本不屑地扭头看向桅杆上被打出的浅坑,“官兵的铳歪得很!”  陈沐要知道曾一本对他铳术的评价,他非要开船回来把曾一本座舰撞沉不可!  什么叫歪得很?  你家陈爷用的是手铳啊你懂不懂,平地都只能打三十步的手铳,别说在海上颠来晃去了,要是陈爷胳膊好着你试试,让你先跑五十步也一铳毙了你!  但陈军爷并不知道曾三老小看他,这会儿正美着呢。  “捡回一条命,陈兄你那伤亡如何?”  海寇的船队打完就跑,陈沐和陈璘没那么急,只要航向是对的他们才不管曾一本要跑多快,福船放下接舷战时的长板,二陈在海上聚首。  陈沐张望着搜寻到属于香山的福船,瞧见魏八郎顶着铁瓣盔好像没缺胳膊少腿,放下心来,“我两艘船是捡回条命,海战真危险,一炮打准就砸死老子七个弟兄!”  陈璘皱起眉头,“你就死了七个人?”  “哪儿能啊!”  陈璘的脸上刚浮现了然,边说着“伤亡无可避免,铳来炮往……”  “还被铳打死仨!”就见陈军爷一脸苦恼地摇头,伸出三根并拢的手指在吊臂受伤的手心轻拍,“往后这种事得少干,太危险了!”  按说友军伤亡少点儿是件好事,可陈璘听着就像吃了苍蝇,歪头望向别处,“回去陈某就上手本,造船,造蜈蚣船!”  他麾下不算失踪的几名火船水军,淹死的、被炮铳击中、接舷战死的有四十多!  这本应是一场多么辉煌的胜利呀!  进攻大船数倍、兵力两倍于己的海盗,以区区四十多阵亡换来倭寇至少二百伤亡,并烧毁敌船抢夺敌舰。  近年来沿海除了戚继光和俞大猷的联合水师,还有人打出这样精彩的战役吗?  没有!  海战不是陆战,这就是硬碰硬,往往是谁的船多、炮多、兵多,谁就赢。能在海上以少击多还取得胜利,本身就是凤毛麟角。  可他陈沐陈军爷……陈璘看见他因为十名阵亡一脸苦恼,还说什么太危险了的模样就想直接把他摁海里淹死!  什么人啊!  用二倍的兵力,高出五倍的伤亡,打出不到人家一半的战果,他陈朝爵还沾沾自喜?  耻辱!  奇耻大辱!  陈沐发现陈守备的脸色有点不好看,讶异地看向一边火把,这什么化学反应,怎么打了场海战火把照脸上还能发绿呢?  他是打心眼里真觉得危险,全仗蜈蚣船快,才能安然无恙地穿梭敌阵,炮弹在船边飞射,现在他静下来耳朵里都是交战时炮弹尖戾的啸音,打仗时不想这些,可打完了满心都是后怕。  要不是船舷被加高挡住炮弹,几炮打到甲板上一个总旗就没了。  陈璘根本不想回答他究竟有多少伤亡,瘪着脸望向南面阴沉的天空,好大一会才调整好情绪,长出口气道:“追吧,到屯门还要一日船程,只要他不往别处跑,后面也不必再骚扰,等着屯门一网打尽就是。”  “后面船炮鸟铳都没法用,陆战还是海战区别不大,看静臣兄在哪截击他吧。”陈沐也叹了口气,接舷战伤亡只会更大,现在他真正体会到战争中士兵的性命仅仅是个数字,多与少,人们根本来不及感慨。  “也不知打完这仗能带多少人上岸,走吧,升帆接着追!”  暴风雨在等着他们。第八十二章接舷  船舱摇摇晃晃,陈沐打出喷嚏。  海上无迹可寻,漫长的追击远比陆战困难,所幸他们有望远镜与蜈蚣船,凭着视野与速度,三次跟丢又三次追上。  船队已经被拉开八九里距离,全靠快船在中间往来照应,就连邓子龙那艘蜈蚣船都成了海上灯塔,陈沐的船独居最前,也仍旧和曾一本船队保持三五里,不敢贴近。  风向变了,绵延雨水让船上不少火药受潮,陈沐不想独自面对曾一本数十条船短兵相接的围攻。  避战的唯一好处就是让香山军得到充足休息,虽然逼仄潮湿的船舱中睡眠谈不上舒适,但他们实在太累,哪怕睡猪圈,只要让睡,陈千户骄傲的旗军都会十分乐意。  天公作美,接连两日阴雨终于在第三天早上重见天日,朝霞万里海天一色,尤其在鲜美煮鱼汤的伺候下,令人心情开阔,甚至能忘记战斗即将来临的阴霾。  他们离屯门很近。  “托陈守备的福,不然咱们连鱼汤都没得喝!”  陈沐笑着吃过一餐很是满足,立在船首楼看着旗军收拾出没受潮的火药擦拭炮管,在晾干发脆的笔记中记下渔具与厨子,以及制作新船时对防备沿海多雨情况的设计。  他们的船上全是战斗人员,出海经验又远不如陈璘,没有渔具就只能煮粥吃,要不是陈璘的水师顺路捕鱼,他们根本喝不到鱼汤。  而且蜈蚣船上又旗军客串的厨子水平太臭,好好的食材都白瞎了。  距离屯门越近,陈沐的心越轻松,曾一本没有率船队向别处走,直走屯门这个转到回福建南澳的必经之路,横行海上的闽广海寇总首领以为烧毁抢夺广州大多战船,身后只剩小猫三两只也追不上他,便可高枕无忧。  只剩他料不到官军已组织庞大船队在伶仃洋布下天罗地网,只等他到屯门进行决战。  “陈爷,前面打起来了!”  齐正晏顺帆索划下,在甲板上翻个跟头卸去冲力,起身攥着望远镜跑上船首楼递出望远镜向陈沐指明方向,道:“应该是李旦!”  陈沐眉间一拧,抬起望远镜向齐正晏所指的方向望去,视野中就见几艘单桅小船正朝曾一本船队快速逼近,海寇的乌尾福船猛烈开炮迎击。  他一眼就认出,那些小船正是他给李旦在濠镜为他夺船的奖赏!  “下令准备参战,全速前进,向后船放两支小旗箭。”  小旗箭在身后海面炸开的声音传进陈沐耳朵,他全神贯注地看着前方海面战事,几艘小船绝不可能是曾一本的对手,让他心里又惊又急,还来不及责怪李旦冲动,视野中就看见几个方向都出现船队朝战场中央增援过去。  在东南远方海平面上,上百条各式小船接连一片快速驰近,那不必问,自然是早已抵达屯门的白元洁船队。  西南,海平面扬起巨大风帆与桅杆,淡黄色船帆上用油彩绘出巨大的红色十字,接着陈沐看见船体,这艘船的船形比以往他见到的任何战船都要庞大,几乎要比蜈蚣船长一半、而且更宽,舰首甲板足有三层,比福船还要高上一截。  整艘船木质结构都漆着黑色,濠镜的人们叫佛朗机人开的这种船叫大黑船,它真正的名字叫卡瑞克,是地中海即将消失于历史长河的巨大商船。  虽然只有一艘,但这种庞然大物出现在海上,陈沐可以想象对曾一本部海贼的震慑,事实上如果这艘船是他的敌人,他一样能做的仅有两个选择。  要么率领小船队冲上去烧掉它,要么仗着速度甩开它远走高飞。  炮战、接舷战,都不可能。  邓子龙的蜈蚣船显然收到小旗箭的传信,全速摇橹追赶前行,两艘蜈蚣船排出前后作战阵形急行而去。  “是开战了吧,肯定是开战了!陈二郎居然不等我!”  数里之外的海上,陈璘看不见远处作战的交火,只能看见陈沐两艘蜈蚣船正飞速甩开他们向前驶去,即使已经下令船队全速前进,仍然有力不逮,只能气得边拍舰首边发牢骚。  其实帆船速度都差不多,快船和福船用一样个头的帆所以要快一些,但速度也快得有限,偏偏自打香山这两艘蜈蚣船出现一切就变得不同了。  以前水师是不大待见蜈蚣船的,因为其船舱放不下太多火攻用具,单单速度快冲进敌阵也是被放火烧烂的命,但陈沐用蜈蚣船带给陈璘对海战新的启迪——不需要火具,船够快、谋杀炮够猛,什么都有!  水师福船晃晃悠悠,蜈蚣船却劈波断浪,甚至先于白元洁部大片小船一步撞入战场,兜转打出一片炮弹在海盗船队末尾。  “撞上去!”  才仅仅炮战片刻,陈沐便扶着桅杆对操舵的石岐下令道:“撞他的船首!”  战场正中,四艘单桅小船转眼就已被海盗投掷火具烧了一艘船的船帆,接着几艘海盗小船就逼了上去,投入接舷。  在不远处,海盗船队中最大的福船刚调整船帆转舵,直朝另外两艘赶去救援的单桅小船隔着一里冲去,看架势是打算直接撞沉他们。  而在那两艘赶去救援的小船上,陈沐分明地看见李旦腰上绑着船绳提刀待战。  如果不能阻止那艘福船,一旦被撞击就是粉身碎骨的局面……陈沐用这种方式在前天夜里接连撞翻三艘海盗小船,他太清楚大船碾撞小船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虽说是捡来的义子,但义子也是子,那声爹不是白应的。  “旗军上艏楼,准备跳帮!”  船绳在右小臂绕了几圈,陈沐脚踩舰首,下令战船全速开进在倭寇船队中左冲右突,撞击拍击沿途小船给船身带来接连不断的震动,两侧船舷佛朗机炮频频轰击,打得周遭倭寇哭爹喊娘。  那些福船上的倭寇见到这艘庞然大物要撞击他们的首领座舰纷纷赶忙调转方向,可为时已晚何况根本不具备拦截的船速,只能眼睁睁看着蜈蚣船距他们首领的福船越来越近。  曾一本也看见这艘像利剑扎进船阵心口的大船,可此时显然来不及调整方向,只能高声叫道:“抓紧!”  轰!  咔嚓!  巨响与如同地震般的震动,几乎把陈沐飞掷出去,如果不是有船首女墙阻挡恐怕他的旗军飞出去的将不在少数,蜈蚣船水线一下重重扎进福船中段,巨大推力让福船近乎倾斜过去。  陈沐站起身摇晃昏沉的脑袋,不需他下令,周围持着鸟铳的旗军就已居高临下朝福船上倭寇射击,接着各个纵身跃下船首。  陈沐也不甘落后,拽着船绳荡在甲板上他的旗军中间,攥动绑着夹板吊在胸前的左手,环顾周围持兵涌上的倭寇右手抽出腰刀。  “宰了他们!”第八十三章黑船  砰!  不知从哪飞来的炮弹曳着尖啸轰过艏楼,轰碎的木屑漫天飞舞,刀铳齐出间,陈沐奋力劈翻挡在面前的倭寇,鲜血溅射满面。  耳后传来劲风,连忙矮身,就听身侧有可怖倒气之音,齐正晏刀举过头在他身旁跳战而出迎上敌人战做一团,侧首余光看见隆俊雄侧身轻撞被击毙想要偷袭陈沐的倭寇,随即旋身抽出插进倭寇喉咙的长刀,大喝一声脚下蹴而发力迸出近丈。  电光火石,福船乱战一团。  这两年齐正晏、隆俊雄得陈沐豢养,食饱力足,原本高强短兵搏杀之能更显凶悍,厮杀方寸间二人合击极富章法,蹴合立分,倭刀不与海盗兵器硬碰,只挑敌无甲之手腕、脖颈下刀,且稳且准,即使七八海盗蜂拥而上,方寸跳战便身首异处。  混乱中,陈沐望见艏楼立起先前因躲避飞来炮弹伏下的熟悉身影,干枯的胡须与深陷的眼窝令人印象深刻,他看见那人握着战剑挥向号令旗军守御的石岐高声下令。  “轰死他们!”  艏楼上架起两门佛朗机,正对向石岐的方向!  陈沐头皮发紧,高声呼道:“石岐,鸟铳队!”  石岐正高声下令,接引自蜈蚣船跳跃至福船甲板的旗军展开阵势向倭寇聚集大量水手的艉楼阻击,就他们撞上福船的一会功夫已有三条敌船靠上来不停运兵,这还是有艘大福船被邓子龙拦腰撞上的结果,周围炮鸣铳响,哪里能注意到陈沐的喊声。  别无他法,陈沐只得凭着猜测故技重施。  “曾三老!”  腰刀落地,短铳在手。  陈沐不能确定那个大胡子就是曾一本,但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个人就是追击数日火烧各地的曾一本!  他的直觉没错,曾在海上短暂交汇时被陈沐的铳子吓过一跳的曾一本混乱中听见有人喊自己,转头望去只觉寒毛根根倒立,十几步外甲板上那个曾有一面之缘把左臂吊挂胸前的官军头子正单手举着手铳对向自己!  砰!  手铳打过去陈沐还来不及看是否命中,艏楼上操持佛朗机炮的倭寇正待击发,突听身后蜈蚣船的方向轰起接连炮响,数不清的佛朗机炮弹如蝗飞聚福船艉楼,木屑飞扬漫天,甚至有人被佛朗机正中打下海去。  留守船舰的炮兵建功,是付元。  混乱中,陈沐看见有人字艉楼爬起丢下兵器大喊着跳入海中,也有人起悲愤莫名的必死之志舞刀向甲板突击,接着被齐正晏抬刀劈死。  “首领死啦!”  似乎激烈的海上战场都因这声喊叫而顿了一瞬,接下来旗军明显感到倭寇的士气降至最低,尽管其中确有徒效奋勇者,但更多海盗则由进攻转至防守更有甚者驾船逃离。  但他们跑不远,前有白元洁率众小船迎上接战,后有陈璘率船队加入战场,远处还有艘大黑船飘在海上,合围之下哪里还有倭寇的活路。  大福船上倭寇转眼就被净空,陈沐留下几个活口交给石岐去指认尸首,赶忙登上艏楼大声高呼着问那些从濠镜赶来的水手李旦的情况,就见浑身湿漉漉的李旦已经爬到他的福船上来了。  “义父不必担心,孩儿没事!”  海水把李旦肩头一道伤口浸得发白,脸上却嘿嘿直笑,环顾艏楼横七竖八的尸首猛然拜倒抱拳道:“恭喜义父击杀曾一本!这是大功一件啊!”  别人不认识曾一本,李旦却听人说起过三老的长相,躺在地上胸口中铳的除了曾一本还能有谁?  见到李旦认出曾一本,尤其是曾一本尸首上致命伤来自胸口的铳伤,陈沐也不禁露出满意的笑,“这几日在海上飘着吃不好睡不好,可算有了结果……那大黑船从哪来的?”  海面上到处是无主的战船,可不论是乌尾福船还是白艚福船都无法提起陈沐的兴趣,他最感兴趣的还是远处瞟着那艘体型庞大的卡瑞克帆船。  “佛朗机人首领佩雷拉找来的,一艘刚从满刺加抵达濠镜的商船,被佩雷拉借来……义父,这场仗佛朗机人没有功勋,不要给他们奖赏。”  陈沐皱眉问道:“他们没有开炮?”  “慢的要死,船上拢共几门炮,等他们离近咱们的船都打到一起。”李旦摇头,歪头看向大黑船晒然笑道:“佛朗机人分不清谁是谁,哪儿敢开炮。”  陈沐想想也是,随意笑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事,他倒没打算真一点不给佛朗机人,否则太打击他们的积极性,但总之不会太多就是了。  “让人给你包扎伤口,回香山再让医生给你看,先派人清点伤亡吧,各个引商的人有什么损失和战功,你来统计,务必如实。”  他要去清查战利了,船上属于新安、广城百姓的东西大多不能动,这些船也要交由广州府,但海盗的兵器、随身财物,还是属于他们的战利,这事需要他和陈璘、白元洁一道商议决定。  没过多久,就见华宇登上福船对陈沐道:“千户,佩雷拉那些佛朗机人对他们没帮上什么忙很过意不去,让我来问问您有什么是他们能做的。”  “他们能做的?能做的多了,走,跟我一起上他们那艘船看看。”  确实有事必须要佩雷拉来做,比方说……把嵌进福船船体的两艘蜈蚣船拽出来,回广城的路上也需要用他们的船拖拽不能行进的大船。  这些船放在海上不是个事。  “千户,这不是我们和朝廷第一次合作,虽然上次出兵,总督没给我们想要的,但这至少是个不错的开始,我们是大明可以信任的商人。”神父缓慢翻译着佩雷拉的话,握着胸前十字架缓缓点头致意,接着道:“我们很乐意用大黑船帮你拉船。”  似乎是神父一个字都不提奖赏让佩雷拉有些着急,叽里咕噜说了几句,神父才有些不情愿地道:“佩雷拉向问您,我们的水手是否能得到许诺的奖赏?”  陈沐笑笑,道:“没有战功,但还有苦劳,你们跟随李首领一起出战,尽了濠镜坐商的义务,所以我还是决定会拿出一些钱来作为你们航行至此的酬劳,这件事我们回濠镜再说。”  “如果我想要这艘船,你们会给它定价多少?”第八十四章置换  陈沐没能如愿。  并非是佩雷拉不愿把这艘船卖掉,事实上他很乐意把这艘使用超过四十年、先后转手六任主人、从头到尾没一块当初船板的老船卖给东方帝国一名千户。  千户,这个官职名字听起来就很厉害,尤其对亲眼见识陈千户麾下旗军战力的佩雷拉来说,千户真的很厉害,要知道五十多年前麦哲伦只带六十个人借着内乱差一点就攻占菲律宾一个岛。  差一点,因为麦哲伦被当地土著打死了。  两年前,西班牙的黎牙实比被任命为菲律宾总督,这令葡萄牙人佩雷拉倍感愤怒——根据教皇子午线,那里本应该是葡萄牙王国的地盘,现在却被那些可耻的西班牙人侵占。  尽管力量微弱让佩雷拉不会对任何人吐露自己的心声,但如果有机会,他很期望能看见这位掌握一千个家庭的明朝将军和西班牙人在海上交火。  但他没办法和陈沐做这个交易,因为这艘船不属于他,甚至不属于驾驶它到濠镜来的那几个商人,它真正的主人在印度,佩雷拉没有替船主做主买卖船只的权力。  即使他知道,陈千户一定能给出令船主满意的价码。  但规矩就是规矩。  没必要为了给别人谋福利而违反自己的规矩。  “千户,这是一艘旧船,船主在很遥远的地方,佩雷拉爵士不能擅自把别人的船卖给您,但如果您愿意等。”神父说话时,陈沐将目光望向佩雷拉,这个老战士摘下船长大帽在胸前,哪怕言语不通依然想让陈沐感受到他的诚恳:“没有船炮,六百克鲁扎多一艘新船,如果上帝眷顾没有遇到暴风,三个月就能把船从马六甲送到濠镜澳。”  差不多,白银千两。  这个价格对陈沐来说不算贵,他手上有很多克鲁扎多,是在濠镜进攻麦亚图的战利售卖给西班牙海盗法里卡特所得,九百多枚,足够买一艘新大黑船。  但陈沐觉得这并不合适,旗军的赏赐都用白银支付,那些金币是他自己的私财,像这样的大的数目,如果一定要用私财,他更愿意在香山修一座书院,而并非自己出资给香山千户所买艘战船。  升官的事已经定了,但他还不知道自己究竟会升任去哪里。  但如果用白银,这事也并不合适,因为香山所没有那么多白银。  也许他可以用绸缎来支付,绸缎是香山千户所的财物,尽管里面也有他的份,但那只是一部分。  就在陈沐准备开口时,似乎是他的思考让佩雷拉误认为眼前的千户对价格不满,又对神父说了几句话,陈沐倾耳听着,就听神父道:“如果千户对这个价格不满意的话,我们也许能换一种支付方式,佩雷拉爵士注意到您在这场战争中得到很多货船,如果两艘这样的船,可以换一艘新船。”  佩雷拉在一旁指点,由传教士转述,先指两艘乌尾福船,随后又指着一艘比福船稍小的白艚船道:“如果一艘大的一艘小的,您还要再付给佩雷拉爵士一百枚克鲁扎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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