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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第1页)

这就是他们以前过的日子,饥寒交迫,朝不保夕,与眼下一比,当真一个在地狱,一个在天国。此时谁还在乎阮氏怎样,关夫人怎样,孩子又怎样?赶紧去了解《民刑之法》的具体内容才是头等大事。听说民法之后还有国法、税法、商法、土地法……零零总总包罗万象,每一部法典都是以民为本,爱民护民,听上去似乎很不可信,但有帝师、太常为保一稚儿愤然辞官在前,又有皇上当堂罢免法曹尚书宋玄在后,“人命关天”这一理念已被他们重重打入百姓脑海。“皇上说得好哇,当官者就该像关夫人那般,为了人命,甘冒天下之大不韪。倘若明知案件中隐藏冤情,却因为遇见阻力而放弃,还当什么父母官呢?”一位老叟感慨道。“是矣。查明真?相的过程就像剖开肚腹,倘若连握刀的勇气都没有,焉能指望他们为民请命,不惧权贵?那法曹尚书宋玄乃王丞相一党,又是一个权贵鹰犬而已。”“什么王丞相,别往他脸上贴金了。因煽动民乱,动摇国祚,皇上早已罢免他一应官职,为了保全脸面和家族声誉,他不得不乞骸骨归乡,否则现在已是阶下囚了。人跟人就是不能比,同样是当官的,同样是辞官的,有些人堪比豺狼虎豹,心黑手狠;有些人高风亮节、大仁大义;有些人是为私利,有些人却是为了天理公道。像帝师和太常这样的好官再多些,百姓就有救了。”“帝师和太常是好官,皇上也是好皇上。他英明神武,发政施仁,咱们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此人话音刚落,便迎来许多欢喜的笑声。剖腹取子一事渐渐被人抛到脑后,虽还有些思想迂腐的老儒生揪着不放,倒也碍不着什么。----因皇帝圣驾亲临,前来赵府吊唁的人越来越多,连八竿子打不着的路人都拿着礼物上门,更别提京中勋贵。关老爷子和关父陪皇上用完膳就准备送他回宫,却没料人已走到门口,忽然改了主意,“朕看一眼孩子再走吧?夫人在何处,请她带个路,二位只管去前厅帮忙待客,不用管朕,朕懒得应付闲杂人等。”眼见女婿忙不过来,又是一介白身,不便与勋贵打交道,关老爷子和关父自是连忙应下,然后遣人去把依依唤来。听说皇上想看孩子,老夫人和仲氏担心怠慢他,忙催促关素衣赶紧去。二人一前一后行至正房,推开房门,就见两个奶妈子正趴在桌上打瞌睡,明兰抱着孩子轻轻摇晃,嘴里哼着不知名的童谣。“奴,奴婢见过皇上。”看见站在门口的高大身影,她吓得直打哆嗦,竟没认出此人就是那个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侍卫。两个奶妈子瞌睡全消,诚惶诚恐地下跪。圣元帝淡淡喊了声“起”,径直走过去抱孩子,动作十分狂放,像随手拎了个物件。本不想搭理他的关素衣终于憋不住了,立即阻拦,“孩子骨骼柔软,易受伤害,皇上还是把他交给臣妇吧。”边说边熟练地接过孩子,一手轻托他后脑勺,一手将之环抱。“夫人将来定是一位好母亲。”圣元帝目光灼灼地盯着她,语气温柔,“孩子若能继承朕的高大健壮,又继承夫人的聪明灵慧,将来必是魏国最优秀的储君。当然,若是诞下一位完全肖似夫人的长公主,那便更好,朕一定会将她当成掌上明珠一般宠爱。”眼见明兰和两个奶妈子露出惊骇的表情,关素衣忍无可忍,厉声呵斥,“还请皇上慎言!”“这些话朕酝酿了好几个月,那些儿女绕膝的场景朕也设想了好几个月,如何不慎重?”圣元帝无辜回望,表情真挚。关素衣脸颊涨得通红,也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冲金子扬了扬下颚,命令道,“把这两个带出去好好教教规矩,什么话该说什分卷阅读123-分卷阅读124爱谁谁作者:空梦分卷阅读124么话不该说,她们心里应当有底。”复又把孩子递给明兰,语气稍缓,“把二少爷抱去隔间,有些话不适宜让他听见,免得污了耳朵。”她这番指桑骂槐的暗语完全没能引起圣元帝的羞愧,反倒令他轻笑起来,仿佛很得趣。关素衣也被气笑了,挑眉问道,“今日站在我面前的人是谁,镇西侯府的侍卫忽纳尔还是金銮殿上的皇帝霍圣哲?”圣元帝没敢随意接话,试探道,“是忽纳尔如何,是霍圣哲又如何?”“是忽纳尔,我就狠狠扇你一巴掌,叫你立马滚蛋!是霍圣哲,我就以死劝谏,免您败法乱纪,坏了伦理纲常!”对上她亮如寒星的眼眸,圣元帝呼吸微窒,斟酌片刻方道,“朕既是忽纳尔,也是霍圣哲,你待如何?”“很好,那我就先狠狠扇你几耳光,再一头碰死在门梁上!你敢不敢试试?”想起尚在宫中的叶蓁,关素衣只觉胃部翻腾,恶心想吐,尖锐道,“皇上,听了祖父和父亲的转述,我原以为您是一位明君,却没料竟昏聩至此。谋夺□□莫非是您的嗜好不成?抢了叶蓁不够,您还想诱骗我?您把我当成什么?又把关家置于何地?您以为我会像叶蓁那样哭哭啼啼、半推半就地从了?您未免想得太美!关家不是叶家,有骨头,有胆魄,更不畏强权,我今日死拒,来日我祖父与父亲定当死谏,我关家便是粉身碎骨也不屈就!”她边说边取下银簪,将锋利的那头对准自己咽喉。☆、第92章恃宠夫人是何等刚强烈性之人,圣元帝不是不知道,且早已预想了千万种坦白的后果。愤怒、坚拒,甚至于破家死谏,都在可控范围之内,唯独叶蓁那事,令他狠狠惊了一下。一失足成千古恨,直到此时他才深刻理解这句话的含义。人真的不能轻易犯错,踏错一步,将来必要付出百倍千倍的代价,而现在这个代价绝不是他能承受的――夫人厌他、恨他倒也罢了,她竟恶心他!她看他的眼神像是在注视着一团秽物,连稍微走近些都会脏了她的地界。旁人都道他沉溺美色,强夺□□,焉知他才是最无辜的那个!他替那夫妻俩承担了多少骂名?又给了他们多少荣华?他们甚至利用那莫须有的愧疚感,令他生生错失所爱,叫他们陷入这等进退无路的困境。谁又能体谅他的苦楚?谁又能为他正名?面对浑身冒着寒气,又仿佛随时都会燃烧的夫人,圣元帝觉得很无力,却又不可遏制地爱她更深。她的言行一如他之前所想,拒绝得这般干脆,握着银簪的手暴出青筋,抖都没抖一下。她横眉怒目地站在对面,分明处于弱势,更陷于绝望的深渊,下颚却扬得那样高,脊背挺得那样直,似扎根于悬崖的青松,风骨峭峻。她还想狠狠扇他几耳光,叫他滚蛋!天下间唯有夫人才敢这样。她或许会被折辱,却绝不会被击垮;能被摧毁,却绝不低头认输。不知怎的,圣元帝便想起了叶蓁被送来的那一晚。她跪在他脚边,哭哭啼啼地求他赐死,装模作样地投缳自尽,令他左右为难,进退维谷。倘若当时直接扔给她一把匕首,现在哪会有如此多的糟心事?同样是拒绝,一个直情径行,沉潜刚克;一个却粘腻油滑、矫揉造作。可恨当年他没多读点书,长些见识,竟被一个妇人愚弄至此,还叫夫人也得知了那些丑事!圣元帝越想越难堪,越想越尴尬,若是地上有条缝,恨不得立马扒开钻进去。但夫人还用银簪抵着咽喉,他哪能不管,只得强忍羞耻劝道,“夫人莫冲动,朕绝不会伤害你,你先把簪子放下,我们心平气和地谈一谈怎样?”“说什么?说你如何贪恋美色,谋夺臣妻吗?你整日里研习儒学,可曾认识‘羞耻’二字?”关素衣咬牙诘问。圣元帝抹了把脸,无奈道,“朕自然认识‘羞耻’二字,但它们却不认识朕,所以注定要让夫人失望了。”“你,你好不要脸!”关素衣被这人无耻的程度震惊了,颤巍巍地伸出食指,却因这片刻失神,叫对方逮住机会迅速靠近,一把夺走银簪,从背后将她牢牢抱住。“倘若能得到夫人,朕还要脸皮做什么?”他尽量放柔嗓音,低低安抚,“夫人莫气,气坏了身子朕比你更难受。你如何知晓叶蓁那事?谁告诉你的?”关素衣挣扎不开,唯有冷笑,“连赵纯熙都能知道,旁人焉会不知?你还当自己行事很周密不成?”最好的回答就是避而不答,让这人自个儿猜去吧。圣元帝果然没深想,苦涩道,“也对,夫人如此聪明,又岂会被那等小伎俩瞒住。然而夫人有所不知,我与叶蓁并非你想的那种关系,这么些年,朕从未碰过她一根头发,只负责给她提供一个安身之所。朕唯一爱过的,且正在爱着的,唯有夫人。”关素衣哪能相信这些鬼话,又是扭动又是跺脚,口里吁吁喘着粗气。圣元帝着实心疼,更被她摩得下腹发紧,只好用大手捂住她眼睑,柔声絮语,“夫人别动,好好听朕说话。夫人是个眼明心亮的,谁是真心谁是假意,应当逃不过你的眼睛。你不要想着朕是皇帝,也不要想着朕隐瞒身份刻意接近,你只需回忆与忽纳尔的每一次会面,每一句对话,可曾感到过半分欺瞒敷衍?忽纳尔恨不得把心挖出来给你。”关素衣眼前漆黑一片,行动也被禁锢,唯有耳畔的热气和隐含祈求的嗓音在刺探着她的感观。她慢慢恢复平静,讽笑道,“此生此世非卿不娶,却原来早已后宫佳丽三千。皇上,难道这还不叫敷衍,这还不叫欺骗?人竟能无耻到这等地步,我今儿总算长见识了。”圣元帝将她搂得更紧,慎重道,“夫人,此处不便,朕不能向你解释更多,改日朕必定一一为你解答疑惑。你只需知道,千万不要用伤害自己的方式来拒绝朕。中原有一句话说得好――瓷器不与瓦砾相碰。你是金贵的瓷器,朕是粗糙的瓦砾,为一片瓦弄碎自己,又是何苦?朕绝不会伤害你,更不会伤害二位泰山,你大可放心。”话落在她玉白的耳廓上轻轻吻了一下。他腮边满是胡渣,亲一下除了有点热有点湿,还刺刺的,麻麻的,臊得关素衣从耳根一直红到脖颈。“你混账,你无耻!”她气得直往男人脚背上踩,还狠狠碾压几下。然而正如方才所言,他果然是一片粗糙的瓦砾,竟丝毫不觉疼痛,反倒低笑起来,声音里满满都是愉悦。“夫人,你脸红的样子真美,和朕想的一样。你在朕怀里又踢又闹,可爱极了,赵陆离定然没见过你如此鲜活的一面吧?夫人,你自己可能都没发觉,你不怕朕,你在朕面前肆无忌惮,任性使气,因为你心里明白,朕爱你,爱分卷阅读124-分卷阅读125爱谁谁作者:空梦分卷阅读125到极致,所以舍不得伤你一根毫毛。这些日子以来,朕每每向你吐露心声,你也并不是全无感觉的。”关素衣所有的挣扎、责骂,都被他最后几句话惊飞了。好不容易重活一回,便是不为自己,也该为家人考虑考虑。祖父和父亲能有今天不容易,她的确性格刚烈,却也明白“强极必辱、刚者易折”的道理,面对圣元帝的时候,哪怕不顺从他,也不该得罪得这样狠。但她的确没有半点儿顾忌,甫一对上这人仿佛包容一切的蓝黑眼眸,所有怒气与委屈就接二连三地冒出来,压都压不住。原来她冥冥之中已经笃定,这人绝不会伤害自己,所以便有恃无恐了吗?当她陷入恍惚时,圣元帝飞快吻了吻她娇嫩的脸颊,叮嘱道,“夫人对朕多有误会,改日朕一定事无巨细地解释清楚。朕与叶蓁从来没有瓜葛,更不是你脑海中想象的那般不堪。外面来人了,朕该走了。”他本打算松手,觉得不放心,又追加一句,“夫人,朕恳求你千万别再伤害自己,朕不会毁了你,更不会毁了关家。你什么都不用操心,只等时机到了与赵陆离和离便是。”话落在她腮侧亲了一记,略松了松手臂又亲一记,连亲了四五记才在夫人冒火的眼眸下完全放手,转身离去。关素衣左脸被胡渣刺红一大片,用力甩上房门,骂了一句“混账”,失神片刻又骂一句混账,这才愤愤道,“二位泰山?真敢往自个儿脸上贴金!”至于对方与叶蓁的烂事,还有自己真正的心意,她想都不愿去想,整理好仪容便让明兰把孩子抱进来。“小姐,您什么时候与皇上,与皇上……”明兰欲言又止,表情惊惧。金子倒是镇定得很,告诫道,“不该问的别问,到时候你就明白了。夫人,奴婢已把那两个奶妈子处理了,没闹出人命,您大可以放心。将您剖腹取子一事卖给外人的是明芳,您看要不要让奴婢顺手把她干掉?”她并拢五指做了个割喉的动作。“你以前干的都是烧杀抢掠的活?”关素衣答非所问。“对。奴婢死士出身,自小便被扔进荒野与野兽争命,只知杀人,未曾救人。能留在夫人身边,领略人间喜乐与真情,奴婢很高兴,也很荣幸。求夫人开恩,让奴婢继续跟着您。”金子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她终于明白陛下为何那般迷恋夫人,因为夫人值得所有人的真心对待。关素衣用愕然的目光打量她,见她眉宇间虽暗藏戾气,眼底却满是孺慕,终是心软道,“罢了,你爱跟就跟着吧。待在我身边,总比遣你回去,继续让你过那刀口舔血的日子强百倍。”“奴婢不怕刀口舔血,奴婢就是舍不得夫人。”金子连忙表白,怀里却被塞了一个暗匣,得了一桩两难的差事。“为了证明你所言非虚,便亲手把你主子的东西烧掉吧。”关素衣催促道,“快点,前面来人了。”金子无法,赶紧拿着东西跑去墙根下,一把火烧了。所幸府中四处烧着纸钱,倒也没引起旁人注意。她前脚刚走,老夫人和仲氏后脚就到,直说长公主前来吊唁,让她赶紧过去作陪,除此之外还来了许多权贵,陆续进香,鞠躬祭拜,把原本冷清的灵堂烘托得无比热闹。此时,再无人敢提剖腹取子之事,更不敢把“妖妇”与“鬼怪”的名头按在关夫人和孩子身上。☆、第93章祭文就算阮家人不来吵闹,关素衣本也打算为弟妹举办一场超度法事。因皇上昨日亲临赵府祭拜的缘故,前来觉音寺参加仪式的亲族和权贵很多,又有赵瑾瑜的同袍战友帮衬,场面堪称盛大。而他本人还在战场上拼杀,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归来。阮家人直到过午才至,一个个鼻青脸肿,精神颓靡,像是遭了大难。他们二话不说就扑到老夫人脚边喊救命,直言钱财全被盗匪洗劫,如今连归家的盘缠都没有,求赵府好心收留。毕竟是阮氏家人,又在她的葬礼上,老夫人哪怕恨毒了他们,也只得捏着鼻子准备几间厢房,把人安顿在觉音寺中。与此同时,关素衣正把自己锁在屋内为阮氏写祭文,稍后将在法坛上唱念焚烧,告慰她在天之灵。正如之前所言,她绝不会为剖腹取子认错,非为自己名声,而是为了孩子的将来。那么又能写些什么呢?她摒弃杂念,仔细回忆与阮氏相处的点点滴滴,既心疼她为容貌所累,陷于困囿,又感佩她孝敬婆母,善待小辈,与自己更是关系和睦,互相扶持,想着想着,泪珠已潸然而下,沾湿衣襟。片刻后,她终于提起笔,缓缓写道,“圣元四年九月,悼弟妹阮氏于觉音寺,昔年初见……”写了足足一个时辰,哭了写,写了哭,直把眼睛熬得通红才慢慢收了最后一笔,坐在椅子上发呆。此时,她满脑子都是阮氏的音容笑貌与临死呼唤,什么忽纳尔、霍圣哲,全被忘得一干二净。要什么儿女情长,图什么荣华富贵?能好好活着,膝下养几个孩子,才是世间最甘美的事。想起伤心欲绝的木沐和嗷嗷待哺的,已被她取名为赵怀恩的小婴儿,她终于抹掉最后一滴眼泪,拿着祭文去了道场。“关施主,祭文写好了?”玄光大师温声询问。“写好了,大师要看看吗?”关素衣双手合十,恭敬行礼。“不了,让死者先看吧。”玄光大师伸手,示意她走上法坛,待她坐定方敲击木鱼,命围坐在法坛四周的僧人开始诵经。遗体受损乃大忌,需得诚心诚意忏悔,并念足七七四十九天往生经才能弥补。袅袅梵音与朦胧烟雾在空中萦绕,又有一股浓郁的檀香味侵染左右,令人心生肃穆的同时又格外平静安然。前来祭拜的亲族与权贵陆续跪坐蒲团,双手合十,跟着诵经。他们抬眸去看法坛上的关夫人,想听听她如何告慰亡灵。关素衣背对众人跪在灵前,诚心诚意念了一段往生经,这才拿起稿纸唱读祭文。此时的祭文多仿《诗经》雅颂四言韵语,或用骈体,旨在庄严肃穆,正声正色;但她忆起往事悲从中来,实不想用四五字或六七句限制了表达,阻塞了哀思,竟打破惯例与格式,写了一篇散文。开头几段回忆了二人如何一见如故,情同姐妹,阮氏又是如何孝敬婆母,照顾小辈;接下来略叙了赵府陆续发生的几大变故,将一家人临危不乱、相互扶持、共渡难关的过程写得入情入景,似在眼前。其中有许多苦难惊惧,却有更多温馨祥和,把阮氏恬淡不争、温婉柔顺的形象渲染得淋漓尽致。后几段笔锋陡转,竟开始详述她中毒难产直至血尽而亡的种种。为了保住孩子,她是如何拼命挣扎,努力求生;得知母体与胎儿皆有亡命之危,又是分卷阅读125-分卷阅读126爱谁谁作者:空梦分卷阅读126如何毅然决然地舍弃自己,留住孩子。用层层剥开的笔法将她外柔内刚,至情至性的一面展露无遗。她死前的声声呼唤,道道呐喊,伴随着关素衣哽咽的诵读,似乎就响在法坛,触及耳畔,令台下的亲友与贵人们早已泪流满面,肝肠寸断。连素来无悲无喜,大彻大悟的僧人们也中断了经文,敲乱了木鱼,不得不停下拭泪。他们从未听过如此过哀愁绝的祭文,直叫人如临其境、感同身受,恨不能掀开棺椁,拼命摇撼死者,哭着恳求她重新活过来。诵经声止息了,唱念声还在继续。所有人都噙着泪水仔细聆听。最后几段终于从那悲惨至极的场景中脱出,开始描述新生儿降临的画面。他吐出一口羊水,而后大声啼哭;抱入怀中时自动自发地拽住婶娘衣襟,小手柔软却又那么有力;他躺在母亲身边与她诀别,小小的孩童半点不知事,却用澎湃生机冲散了死亡之气,令母亲大睁的双眼缓缓合上,满足而去。连着三转,起了又落,哭过会笑,笑罢却更为想哭,一篇千字未满的祭文,却令整个觉音寺陷入沉默,唯余声声哽咽,阵阵痛哭在空中回荡。莫说常来常往的亲族,便是那些素不相识的勋贵,都为这位温柔而又刚强的母亲哭红了双眼,痛断了肝肠。关素衣嗓子已完全嘶哑,正准备把祭文投入火盆,却被一只手牢牢抓住,侧脸一看,竟是玄光大师。他眼眶通红,衣襟湿透,显然刚哭过一场。做了那么多法事,超度了那么多亡灵,这是他头一回因为一篇祭文而中断诵经。但他爱文成痴,万不能让这篇哀感天地的奇文付诸一炬。“关施主笔力超绝,情思动人,破格律之限,创悼词之巅。这篇用斑斑泪珠与心头浓血书就的祭文,已足够令亡者安眠,生者释怀,哪还需吾等念诵经文?关施主,请将此文祭于灵前,切莫焚毁,否则贫僧怕是会日日忧虑,内心难安。”他小心翼翼地接过文稿,用檀木盒子装了,摆放在祭桌上,而后双手合十拜了三拜。关家文名之盛他早有耳闻,关老爷子和关父的著作也拜读过不少,却都没有聆听这篇祭文时来得震撼。关夫人破骈为散,不仿古效今,不拘泥于形式,不困囿于常规,文随心动,情至而意现。通篇文字莫不以泪铸就,以血渲染,令哀伤入骨,悲痛入心,哪堪世人承受?玄光大师一再回味那字字句句,一再红了眼眶,掉落泪珠,心里已把这篇祭文奉为当世之绝调,文坛之绝响。论起笔力强横,即景生情,关夫人往台前一站,莫说徐广志,连她祖父与父亲也要退一射之地。今日来祭拜的人多为权贵,又有关氏与仲氏两大文豪世家的亲友,精通文墨者不知凡几,且皆入尘俗,感情丰沛,自是比玄光大师更受触动。“此文当属祭文之巅,哀唱之绝!”一位鸿儒含泪盛赞,余者哽咽附和,竟是难以成言。关老爷子和关父连忙摆手自谦,心里却为掌上明珠感到骄傲。他们知道,依依书写此文不为扬名,只为正名。剖腹取子的场景在普通人想来定是鲜血淋漓,恐怖至极的,虽有皇上为其张目,却阻止不了别人心生厌憎。但她用阮氏的视角来描述这段,所有的鲜血都化成了舍死忘生的母爱和浓到化不开的哀恸;所有的惊骇都转为新生儿降临的极致喜悦与对未来生活的希冀。待这篇遣词凄美绝俗,感情真挚动人的祭文四散传播,再不会有人谩骂妖妇、鬼物,却只会记得阮氏的贞烈与孤勇。这就是文字的力量。当法坛四周的人群哀伤痛哭时,白龙鱼服的圣元帝就站在不起眼的角落,默默聆听,静静凝望。“这是朕第一次为不相干的人流泪。”他转回头去看白福,目中微泛泪光。“陛,陛下,夫人写得实在太好了,太感人了,让奴才,让奴才好好哭一会儿。天杀的苗人,作甚往赵府里投毒,害得阮氏和自己的孩子天人永隔,再不能见。呜呜呜……”白福一把鼻涕一把泪,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圣元帝并未责怪他,等他哭够了才低声下令,“你去把夫人约到后院厢房里来,朕要与她说话。”白福不敢耽误,擤出一管鼻涕,用帕子擦拭干净,这才偷偷摸摸地走了。头一天的法事办完,关素衣已精疲力尽,听闻玄光大师有请,还当他要与自己商量次日的法事,连茶水都来不及喝就匆忙去了后院,甫一推开门就被拉入一个宽阔而又温暖的胸膛,牢牢抱住,死死扣紧。“混账东西,你又来了!”她气得脸颊涨红,目中喷火,双手握拳不停捶打那人脊背,却只觉捶到了铜墙铁壁上,骨节疼得厉害。“别打了,小心伤手。”圣元帝握住她手腕,轻轻拉下来箍在身侧。“夫人,让朕抱一会儿好吗?朕很难过。”他把脸颊埋在夫人馨香的颈窝,闷声哀求。关素衣察觉肩膀湿了一块,似乎是泪水浸透布料,沾到了皮肤上,不免有些呆怔。这人哭了,堂堂帝王竟伏在自己耳畔哭了,为什么?亦或者――为了谁?她停止挣扎,静静等候,待这人情绪稍缓才沉声道,“皇上,还请您抬头看看这是何处,而我身上又穿着何物?在弟妹的祭礼上行这等轻薄之事,你就不觉得羞愧吗?”圣元帝慢慢抬头,理所当然地道,“只是抱着自家夫人流泪片刻,怎能算是轻薄?朕之所为,完全符合祭礼之庄重肃穆与哀感情真。”☆、第94章倾诉关素衣被圣元帝的无耻噎得说不出话来,沉默良久才道,“皇上,臣妇终于明白您为何能当皇上了。”“为何?”“因为您天下无敌。”“哦?夫人竟如此夸赞朕。确实,朕当年横扫千军……”“不,”关素衣打断他,“中原有这样两种说法,一曰仁者无敌;二曰贱者无敌。陛下,您早已是天下无敌了!”圣元帝脸上的得意被错愕取代,片刻后竟搂着夫人低笑起来,眸中闪动着快活的光彩,“夫人啊夫人,你单靠这张嘴就能称霸中原,哪怕是朕,也得对你甘拜下风。一句话里带了两种说法,叫朕怎么选?当然不能把‘无敌’往贱者身上套,只能吃了你这记哑巴亏。夫人若是心里不痛快,怎么骂朕都没所谓,千万别再打朕,朕不怕自己疼,只怕你手疼。”关素衣又羞又气却挣扎不开,只能柔声劝解,“皇上,您先放开臣妇,咱们坐下慢慢谈成吗?臣妇常听祖父与父亲赞您心胸宽大,秉性仁厚,是位不可多得的明君。走在街市上,百姓也对您交口称誉,爱戴有加。您好不容易打下的邦国,攒下的威望,难道就为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女子便毁于一旦吗?您有没有想过后世分卷阅读126-分卷阅读127爱谁谁作者:空梦分卷阅读127会如何书写这段历史?会如何在您的丰功伟绩上增添一个永远无法洗清的污点?您说臣妇是瓷器,您是瓦砾,这话却大错特错!臣妇或许是瓷器,或许有点精致贵重,叫人想要收藏,但世间同样精致,同样贵重,甚至更精致,更贵重的瓷器并非没有,您富有天下,想要多少便能得到多少,而且是正大光明,轻而易举。”她用诚挚的语气继续,“皇上,您不是瓦砾,您是国器,是镇守山河的东皇钟,支撑国运的九龙鼎,您的声誉与威望不容玷污。还请皇上为您自己,也为臣服,保留一些尊严。”圣元帝将下颚磕在她肩膀上,侧脸看着她忽闪的眼睛,一开一合的嘴唇,心里满是眷恋与柔情。“为你保留尊严?朕还以为你会哭着喊着要朕保留你的贞洁。你们中原女子不都很看重贞洁吗?你被朕抱也抱过了,亲也亲过了,贞洁已失,便算是朕的人了吧?再者,夫人也大错特错,天下间再没有女子堪与夫人相比,在朕心中,夫人才是独一无二的瑰宝。”关素衣眉头皱得死紧,隐忍道,“贞洁是为别人守的,尊严却是为自己留的。我不知别的女子如何想,倘若叫我失了尊严,与杀了我没甚两样。皇上,您高高在上,权势滔天,所以从不把我们这些蝼蚁放在眼里。但您须知,蝼蚁也有生存的权利,也有抗争一切的决心,倘若耍弄太过,宁愿化为泥土也绝不妥协。您不要以为您是君上,就能肆意摆布我的人生,您已经毁了我对婚姻的期待,还请您让我安安静静地过完后半生行吗?您的游戏,我奉陪不起!”圣元帝感受到她剧烈起伏的胸膛和越来越急促的呼吸,终于慢慢将她放开,叹息道,“夫人莫气,气坏了身子朕会心疼。你好好坐着,听朕说话。”末了在她肩胛骨上点了一下。关素衣肩膀一麻,紧跟着双腿便无法动弹了,不由喊起来,“你要干什么?”难道他真想毁了她的贞洁,逼她就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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