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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第1页)

  除了惠民药局,明初定下有关社会福利的政策诸如城中收养寡孤的养济院、百姓公墓漏泽园,到嘉靖时期大多已出现这样那样的问题。  这些事在医生程宏远口中不过只是抱怨,但听在陈沐耳中,却分外刺耳。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明王朝的下场,就像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明亡后中国三百多年屈辱一样。  在过去他是个理性明黑,不时在网上骂骂木匠踩踩歪脖树,等他重生到这个时代心里更带着一股子不屑,瞧瞧卫所的农民军、看看那些军户都不愿用的破火器,当兵的最恨的不是外敌而是工部吏员,这事儿能上哪儿说理去?  他这一小旗军户在百户白元洁手下还是当成心腹去取用的,可对上二十来个没有火器的山匪都有丢下兵器逃跑的。张永寿那旗军户更为不堪,甚至出现失手用铳将同袍打死的意外。倘若只是在战场上出问题尚且可以理解,初战军卒震怖,他自己也无非仰仗火器壮胆,活下来取得首级也是全凭运气,但杀良冒功、杀军冒功、买卖首级呢?  陈沐现在不再想去黑明朝了,在他眼中明朝依旧很糟糕,但却再升不起嘲笑、鄙夷之心。超过时代几百年的经历比不上眼见为实,过去他总以为一个朝代更迭之间,罪责可以推到一个人或几个人身上,是皇帝无能、是文臣昏庸、是武官怕死?都不是,这一切都比不上‘气数将尽’短短四个字更来得直白。  此时离明亡还有大约一百年,陈沐身在五岭以南第一大都会的繁华的广州府外,耳边听的是街市上传来喧嚣叫卖,心下里想的却是清远卫所军户自田间地头收拾农具无精打采地回到卫所空虚度日。  在帝国中兴的前夜,陈沐立在天下边角冷眼看着一切,却只感到令人绝望的暗与寒冷,而所谓的中兴究竟是兴还是陈疴久已的难愈病体禁不住虎狼药的回光返照呢?  尽管历史早已给出冰冷答案,陈沐却想趁这一切还未发生,去做点什么,他想除了让自己好好活下去之外,多做点什么。  程宏远给郑老头用药施针,原本要诊金一百三十钱,但陈沐等人身上皆未换铜钱,便索性切下二钱碎银给他,倒令年迈医生感恩戴德地离去,走之前还说将来若有什么需要可再差人去惠民药局找他,随叫随来。  这不就跟后世去医院走时候护士说欢迎下次光临一样晦气么!  可偏偏啊,陈沐觉得程宏远这乌鸦嘴是说得没错了,他们身为军户,本就与金创之事分不开。  待到下午,闲来无事陈沐打算出去转转,便让石岐与付元轮换看护郑老头,此外也看护着他们的长矛火铳,与邵廷达、魏八郎出去街市闲逛,无所事事权当开阔见识。在这一点上邵廷达与魏八郎同陈沐一样,都是没进过城的乡巴佬,走哪看哪都觉得新鲜。  最让陈沐感到神奇的是他居然看到穿着绸缎健仆随行的豪商大贾鼻梁上带着一副眼镜!  若不是顾忌其人趾高气扬的做派与吆五喝六的随从,他真想问问眼睛是从哪来的,难道明朝就已经有玻璃了?可他这些日子还从未见过有如眼镜片般的玻璃制品,哪怕是白元洁的百户所衙门都不曾见到。  这种新奇物事让他心里好似猫抓一般,迫切地想要弄个清楚。  不过没过一会陈沐就不再为此着急,街市上赫然有一处店家门前左右打着白幡,上书‘东西两洋奇物’,店内正有一人对着日光试着副镜片墨黑的物件架于鼻梁,这不是墨镜又是什么!  待陈沐入店,店家见是三个落魄军户,虽说不上冷淡却也没多少热情,问出的价格却令陈沐暗自咂舌。这不是玻璃眼镜,镜片为水晶制成,说是来自西番的物什,单单一副简陋铜框眼镜便要价四十三两五钱银子,直接将陈沐劝退。  ‘乖乖,一副眼镜竟要十四颗人……’陈沐这么想着走出店铺抬手便拍在自己后脑勺止住这个狰狞可怕的想法。自黑岭杀盗匪卖给张永寿,他觉得自己头脑里关于钱财的度量衡越来越像个野蛮人,什么价钱都要拿人头来衡量,这种思想哪里还有一点儿人民子弟兵、知识分子的模样?不过这点儿羞耻感,转眼就被他抛到九霄云外,他突然有个点子:‘玻璃……是沙子烧出来的吧?’  两个镜片四十两银子,一个镜片顶五个,不,单个镜片值二十两银子。倘若他能把玻璃烧出来,这钱难道不是比大风刮得还快么?  也许很快,他就不需要再把首级当作度量衡了。  陈沐的脑子转得飞快,什么发财了雇个厨子炒菜炒两份儿已经被他抛在脑后想都想不起来,陈爷现在想的是造窑烧沙、挖土熬硝,发财致富走上人生巅峰!接着还未走出几步又开始患得患失,万一他的秘密给他招来杀身之祸怎么办?万一这些秘法走漏消息怎么办?  这让陈沐感到忧心忡忡,直到他低头看见身上的鸳鸯战袄与腰间雁翎刀。只有在这种时候,他才终于不再觉得自己军户的身份是个累赘,清远卫,尽管那些农兵他真的看不上眼,但无可否认军户就是他最好的保护色,给他明目张胆跨刀持铳的权力。  清远卫,如果利用得好,便能在他尚不强大之前得到良好的保护,保护他,保护他的‘小发明们’。即便同行窥伺,难道还有谁敢跑到卫所去偷秘方么?  陈小旗一点儿都不信,带着这种邵廷达与魏八郎无法知晓的愉悦,他一步三晃地走到了广州府城外的马市。  注:眼镜——南宋宗室赵希鹄《洞天清录》中提到“叆叇(音:爱戴),老人不辨细书,以此掩目则明”。  嘉靖年间画家仇英《南都繁会景物图卷》中杂耍把戏队踩着高跷摇折扇的演员带着眼镜。第十七章胭脂  陈沐买到了一匹战马,还是来自北方的下等战马。尽管这听起来挺威风的,不过作为一匹十六岁高龄的战马,它已经不适合再出现于战场上,因而几经转手最终以五两七钱的价格落到陈沐手上。  就像白元洁说的那样,广州府的商贾性格好,情况讲清也不多赚钱,这匹马是在扬州以三两六钱收来,养了三个月每日好草料养活着,如今五两七钱贩出去,商贾能赚上三成。  陈沐在牲口市上走走停停,问了许多家商贩,不光弄清了广州府马价,就连西北两口的互市马价都打听了差不多。驮物的驽马骡马不过一二两、下等马二三两、中等马五六两、上等马八九两、上上等马十三四两,西北两口互市大多都在这个价格。而广州府的马价则普遍要比北方贵上三成。  当然,这只是单纯以体态论的普遍价格。在健谈的马商口中,陈沐也知道了各地商市总会遇到那么几匹宝马,品相好的宝马甚至能卖出上千两银子,不过那种马就算一年到头广州府也难以瞧见几匹,通常都早早被送与达官贵人,哪里还会轮得到商市上这些抛头露面的马贩子来售卖。  陈沐看中的这匹马毛色鲜亮,大半个身子为白色,马臀与尾巴倒是赤红的,被陈沐起名为火烧云。回到旅馆,陈沐倒没有恨不得抱着马在马厩睡的想法,恰恰相反,他挺想让马儿跟他一起睡客房,就是店家不让。  索性旅店的马厩本就拴着几匹马,其中还有两匹比他的火烧云看上去品相更好的健马,这也让他稍稍放心,不怎么担心马儿的安全。  送陈沐回旅店,邵廷达跟陈沐说了一声,便又喊上石岐与付元想去见识见识广州府勾栏院子究竟是何等风光。不过这俩人一个是不愿将钱财花在勾栏院、一个是囊中羞涩有心无力,最后邵廷达便自己夜里跑出去,陈沐也没管他。  元朝破坏了宋朝时丰富的商品经济,形成历史倒退施行宵禁政策。明朝沿袭元代,尽管商品经济日趋繁华,但空有经济总量边疆时常有警,使得有明一朝始终施行夜禁。不过夜禁主要在于城内,城外要松弛很多,诸如勾栏院、赌档多开在城外,故而明朝的城外多比城内繁华。  陈沐不是真有多嫌弃勾栏院,他倒也挺想像邵廷达这样见识见识明朝的花红柳绿,实在是他剩下的钱都留有用处,不便多花在这等目下无关紧要的地方。待到今后赚了钱财,有的是潇洒的时候,何必急于一时?  迷迷糊糊睡到半夜,陈沐隐约听到邵廷达回来的声音,转眼睡去再睁开眼已经是晌午了。昨夜一宿他都记挂着新买的马,确实是一宿没睡好。不过做小旗手底下有个魏八郎这样虽然迷迷瞪瞪但手脚勤快的小孩挺好,等陈沐下到马厩,魏八郎早给马儿喂足了旅店的草料,正耐心地用毛刷给给马清洁,见到陈沐过来打了个招呼,便又接着投入给马儿洗刷的大业里。  倒是马厩一旁立着闲聊的邵廷达、石岐等着见陈沐出来各个停下手中事凑过来,尤以邵廷达嗓门最大,“哥哥诶,你可算睡够了,这都日上三竿咯!”  石岐没有邵廷达那么近的关系,虽是不好说什么,但也热切地看着陈沐。付元更是陪着笑脸问道:“小旗,咱出去吃点东西?”  陈沐开始看他们这严阵以待的还不禁纳闷儿,老子睡个觉管你们屁事,一个个在这儿等着倒挺热心。接着才反应过来,是自己没醒他们也不敢自己去吃饭。  这让陈沐感觉奇怪得很,这帮人能在旅店外头自由活动,却不知道自己去吃饭,就等着自己带?  他还是没真正理解封建时代的上下级关系。  尽管不理解,但说实话,这种被部下等待、簇拥的感觉还真不错,陈沐没再多说,提溜着魏八郎的肩膀头把他从马厩拽出来,挥手道:“走,去吃些酒菜!”  刚走出旅店,邵廷达便凑上来说道:“沐哥,昨天晚上俺见东边有个酒铺不错,里头还有说书卖唱的,咱去瞧瞧?”  陈沐瞥了他一眼,这家伙五大三粗,昨夜里睡的迷迷瞪瞪听他很晚才回来,今天却醒得比他还早,神采奕奕,不禁边挥手让他引路边奇道:“昨夜去的哪家青楼,起得比我还早!”  邵廷达红着脸直笑不说话,让陈沐大为惊奇,这可不像那个在清远卫提着逛勾栏院子直张着五指搓裤裆的莽虫,这里头一准有事儿!  陈沐不问,自有旁人问,付元搓着两手赔笑对邵廷达问道:“邵哥儿,那青楼姐儿长得可好看?”  付元被充军前是个偷儿,有一手没学到家的妙手空空功夫,陈沐是没见识过,不过料想功夫也不到家,否则也不至于被逮住。邵廷达是最看不起他,平日没少使唤他耕地干活,抬脚便踢在屁股上落个大脚印子,没好气道:“不好看那能叫姐儿?”  接着便是口中连环跳出什么‘手也酥来胸也酥’之类夸赞昨夜宿过的娼妓,还顺口背出一句人家昨夜即兴出口成诗。将付元听得神往不已、魏八郎更是面红耳赤,可偏偏让陈沐听出些不同来:那青楼的姑娘倘若真这么好,邵廷达怎么昨夜就回来了?  怎么着也该今早再回啊!  接着听邵廷达又给付元等人吹嘘,说是和人家聊了很久,待天晚了便自己回来,陈沐这才回过神来,笑骂道:“嘿!你这呆屌,花了多少银子?”  邵廷达支支吾吾不说话,半天才对陈沐道:“五……五两。”  “五两!?”陈沐瞪大了眼睛,极力遏止住想一巴掌将这傻货抽翻在地的念头,骂道:“五两够你九口吃喝不愁仨月!你就跟人家聊俩时辰?”  五两银子能买十石上千斤米,跟他聊天的那是张金嘴啊!  “不是,人家小娘说话没要钱,就收了五钱银子酒菜,后来还让小婢带着俺逛东街去给浑家买胭脂,胭脂花了四两多。”邵廷达跟付元说话牛气哄哄,可陈沐一瞪眼便说话都结巴,仿佛为证明自己没浪费钱,还回首指着旅店道:“买了好多,都是现下广州府最时兴的,回去俺浑家看了肯定高兴!”第十八章回还  这下还真把陈沐僵住不知说什么好,他倒是没什么心劲管表弟花销,那银子不偷不抢卖命换来的,邵廷达想怎么花就怎么花,天王老子都管不着。他就是担心邵廷达被哄着聊俩时辰花出去五两银子,被青楼女子当傻子玩。  可现在听这意思也不像是被糊弄了,何况给妻子买胭脂,还专门找青楼女子参谋,陈沐还真想不到,自己这傻表弟还真挺……挺特么浪漫!  见邵廷达有些尴尬,陈沐朝前挥手问道:“你说的酒馆里,说书人讲些什么?三国演义?”  他早想问了,这年月酒馆里说书的,是说三国还是水浒?印象里西游记是明朝小说,但现在有没有他也弄不清楚。  “三国?那都多老的东西了!”邵廷达是个心粗的,提起这事儿眉飞色舞,张牙舞爪地走到前头背着身给陈沐讲道:“昨天俺听了一段,讲的是戚将军、俞将军在福建讨倭故事!两将军真是威风,把狗娘养的倭寇打得屁滚尿流……”  说着,邵廷达的情绪突然有低沉下来,舔舔嘴唇百无聊赖地说道:“沐哥,广州真好,俺都不想回卫所了,整天不是耕田就是给上官打杂,哪有在这儿这么自在,想饮酒饮酒、想吃肉吃肉。”  邵廷达这么一说,付元便露出向往神色,不住地点头;石岐眼睛亮了起来,不过依然沉默无言;倒是魏八郎小小的身子从陈沐身侧上前,掐着自己的脖子做出鬼脸,怪声怪气地道:“廷达哥,别回去了,到时候我们看你被吊死!”  话刚说完,被邵廷达一巴掌拍脸上捂着脑袋躲到陈沐身后哇哇怪叫。  “想广州过舒服日子,你也得有银子花才是,就咱手里这俩钱,够花十天半月?”陈沐笑了,拍拍邵廷达道:“等回卫所了我想想办法,看怎么挣些钱来,有我一口吃的,不会饿着你们。”  邵廷达扬起笑脸,在他眼里他哥就是有本事,别说今后不会饿着他,就是以前都没饿着他。付元脑袋灵活,虽然跟陈沐关系远没到十分亲近,但他才是真正尝到甜头的那一个,抱着拳头就差给陈沐当街磕下去了,拍着胸脯子道:“小的一定唯小旗马首是瞻!”  还会说成语了!  倒是身后有人拽陈沐衣角,回过头是魏八郎扬着脸睁大两只亮晶晶的眼,道:“小旗,我不要吃的,能不能,能不能也给我一杆鸟铳……火铳也行!”  还火铳,老子怕你个傻小子把自己炸死哟!  “行,我屋里有一杆,回去送你。”说实话虽然陈沐更想给魏八郎弄一杆更保险的精造鸟铳,他挺喜欢这孩子的,不过魏八郎当今的身量刚比鸟铳高一点,装好火药拿着通条压弹都要踮脚,让他用鸟铳瞄准是强人所难,反倒三尺长的火门枪更合适一点,“你用着可注意点,别打到人。”  “没事没事!”死小孩扬着脸笑得像个傻子,身出四根小萝卜手指头,“打到人割了脑袋来广州,四两银子!”  “还特么四两银子!”陈沐抬手又是一巴掌,他们这群丘八堆里指望长出什么乖孩子,索性按着魏八郎肩膀头朝前走着,“回去我教你打铳,练练准头就行,等你再长高些送你杆最好的鸟铳!”  这么一闹,倒是先前因为快回广州府的压抑气氛被消弭无形。  晌午在酒肆吃过酒,几个军户听着说书人讲的故事饮酒直至傍晚,付元去赌档里小玩两把,黄昏之时陈沐带着游手好闲的几人回到客栈,刚想在床榻上眯着歇息一会,便听客栈中吵吵闹闹,打开门是白元洁的家兵,通知他们事情办完该上路回清远了。  陈沐有些疑惑,“不是说明日再回,这会儿?”  现在回去,出城走俩时辰就入夜,何不明日早上再启程?  似乎经历黑岭一战,白氏家兵们对陈小旗的态度稍有改善,但也没好到哪里去,家兵点头也不多说,只道:“百户军令,小旗还请准备启程吧。”  白氏家兵也就是个传话的,说什么都没用。夜间行路难的道理陈小旗都能想到,白元洁相比心里也清楚,要启程自有原因。陈沐也不深究,向白氏家兵告谢,便打发小八郎去叫起众人,邵廷达与付元背起郑老头,收拾了行装启程上路。  旗下众人来的时候大多空着手,至多有刀铳枪矛与口粮罢了,走的时候都有了行礼。陈沐骑上马儿穿着缎面皮靴,邵廷达一背囊好几盒胭脂水粉,余者也都买了些小物事零碎,魏八郎偷偷摸摸地把冰糖红果用油纸包着揣进怀里,还不忘往疼得直哼哼的郑老头口里塞一颗。  “酸甜,不疼!”  如果说来广州府时历经一场血战,他们身上多少带着杀伐之意,有些许的行伍气息,看了广州府两日繁华,再从广州府往回走,模样就兵荒马乱了,活像群兵痞难民抢了东西逃荒。  陈沐晃晃悠悠骑在马上,跟着白氏家兵走了四五里路,这才行出路人稠密的路口,远远地便望见白元洁百无聊赖地拿着马鞭甩弄路边半人高的蓬草,几个白氏家兵侍立一旁拉开警戒,更远些的树下,张永寿一边怒骂一边拿着刀狗屁不通地砍在树上。  “来了?”  陈沐下马抱拳行礼,白元洁招手让他过去,掰开马嘴看了两眼,脸上笑意不多,道:“北马比南马强健,就是老了些,五六两银子,你倒也舍得!”  白元洁是识货的,一眼便将马价猜得八九不离十,陈沐点头赔笑,这才朝张永寿那边望了一眼,正好看见那位一刀劈在树上把刀嘣断,气呼呼地丢开刀柄,仰头怒骂着什么。  “老子早晚杀光他们!”  陈沐努努嘴,对白元洁问道:“这是出什么事了?”  “能出什么事?受文官歪鼻子气,被小吏晾了一天一夜。”白元洁无所谓地望了一眼张永寿的方向,嗤笑着轻声摇头道:“想在律法之外跑关系,就别埋怨人家给气受——你记住了!”第十九章值防  张永寿没平白受气,又送银子又请人押妓饮花酒,陪着笑脸花费良多,风月场上倒是畅快合意,转头登门拜访便吃了闭门羹,被门房小吏晾在门口整整一日,才拿到他想要的试百户之职。  张永寿的首级足够,不但升了实授,还越过总旗官直接给了试百户,补在清远卫东边的清远峡百户所,陈沐估计这次回清远,再见面也就难了。  好在陈沐并不期待与张永寿见面。  不比来时黑岭遇匪,兴许是黑岭的贼人知晓了这群军户厉害,回清远一路平平安安,空费白元洁严谨防备。待回到百户所,旗下余丁拉着几人问东问西满是好奇自不必说,邵廷达搬着马札坐在院子里给人讲着在广州府的所见所闻,尤其是对自己与青楼姐儿一度春宵的事自吹自擂,气得他婆娘一直在后头拿手拧他。  陈小旗这兄弟生得皮糙肉厚,挨拧跟没事人一样,笑眯眯地接着讲。不过夜里兴许是邵廷达拿出人脑袋换的胭脂水粉,让陈沐在自己屋子里听了半宿幸福的猫叫。  与旗下众人欢愉的心情不同,因为内心中早就对广州府的繁华有所预期,故而即使有所惊喜,却也不至像邵廷达他们那么开心,他脑袋里一直在回想白元洁说的话。  颠覆他的价值观。  祖上出身卫指挥使,官职同为从七品小旗的张永寿,可以被官员的仆役晾在外面一整天,这是有多瞧不起他?这可能是比直接揍张永寿一顿还要侮辱的做法,偏偏张永寿没有任何办法,只能等出广州府一个人发狠砍树。  人或许都是得陇望蜀的,永远都不知道满足。  在陈沐看来,张永寿尚且需要如此,若等他有功升职,怕是还比不上张永寿的待遇,到时候又当如何?  白元洁没打算让陈沐歇着,次日一早,便有白氏家兵叩响陈沐的破屋门,揉着眼睛迷迷糊糊打开门,来的倒还是个熟人,上次骑着马去田垄上给陈沐送倭铳的那个,抱拳便道:“陈小旗,百户有令,此后直至春季,你旗下军户随同戍卫清远城南安远驿站,请你今日启程,操练军户轮岗值防,不可懈怠。”  “安远驿?”  陈沐重复一遍需要职守的地名,对清远近畿他没有概念,索性记下稍后自找邵廷达问询,才刚抱拳张张口想要说什么,便见这见过两面的白氏家兵递交公文后又是一拱手,转头离去。不过才走两步,转过身来看了陈沐一眼,稍稍躬身抱拳道:“多谢陈小旗黑岭护卫我家主人周全,在下白七,告辞!”  说罢,白七走至院外翻身上马,一骑绝尘。看他离开的方向,并非百户衙门而是清远城,多半是白元洁直接回了清远城凤凰街的白氏老宅,陈沐也就不想着给白元洁送银子了。  多多少少,白元洁心里向着他,在黑岭夜战救他一命不说,还在后面避免了张永寿贪心带来的麻烦,于情于理,这恩义他得报——到时候,送他份大礼。  陈小旗的命,可不止区区十两银子!  “小八郎,召集军户!”  贪睡的小孩从梦里被唤醒,披着破棉袄挨家挨户把几个军户叫到陈沐家院子时,他已经穿戴好衣甲,扣上铁笠盔,在魏八郎的侍奉下插好背后的认旗,吐了漱口水对几人说道:“百户所的调令下了,直至明年开春,轮值安远驿站——安远驿站在哪?”  话音一落,除了懵懵懂懂的魏八郎,几个军户脸上都露出喜色,邵廷达更是拍着大腿咧嘴笑道:“职守驿站,这可比上清远城职守还要好些!安远驿不远,往西南走半日北江飞水口桥边守着大道。”  说罢,邵廷达对陈沐道:“职守驿站有地遮风挡雨,管食管住,还不必管驿站的事情,若是行人不多,还能向驿站皂吏借马儿来骑骑!”  这倒是不错,陈沐缓缓点头。照邵廷达的说法,安远驿站向北只通北江西面的连州,事务不多,若是如此倒可借此时机让几个旗丁都学学骑马,到底将来用着方便。  不过看着自己麾下只剩四个军户,陈沐又露出苦笑,这卫所小旗真是一年不如一年,也不知何时才能将旗下军户补全。郑老头的腿伤显然不能参与操练,如今他麾下便只剩邵廷达、付元、石岐与魏八郎四名正丁,这般情况,陈沐是万万不敢遇到战事的。  虽然说沙汰了老弱,剩下邵廷达与石岐都是有胆气与武力的,可到底人数太少,就算再有武力胆气,四人能打得过十个人?  同等兵力建制,输的肯定是他!  “对了,沐哥,郑老头的腿是不行了,岁数也大,今天他小儿子郑聪去百户衙门报备袭军户,派人去跟他说一声叫他明日带着兵器去安远驿?”  听到邵廷达这么说,陈沐的眼睛亮了起来,问道:“郑聪,多大岁数?”  陈沐可不希望再来个跟魏八郎一样的小少年。  “二十多吧?名字叫聪,其实看起来挺愚钝的。”邵廷达挤着眼睛笑,随后左右看看,指着石岐道:“跟他一般高,稍胖点。”  “走,路过郑老头家时候说一声,都备齐了兵甲,往安远驿去!”陈沐这就放心了,对大伙说罢又对魏八郎道:“去屋里把那杆火铳拿来,多取几瓶子药引药,去了驿站学学放铳。”  放眼百户所,别的小旗肯定没陈沐小旗这等杀贼换赏钱的机会,就连他们去广州府前都没经历过阵仗,更不必说别的小旗了,所以卫所军户都是苦日子过惯,眼界就那么高,有闲偷闲、没闲务农,谁都懒得吃力不讨好去修习武事战阵。  但陈沐的小旗现在可就不一样了,尝到甜头的他们一提到兵事几个人都是两眼放光,恨不得有机会再去打上一场换些赏钱来!  当然了,现在要把他们丢到战场上,难道就不害怕了吗?  不存在的。  该紧张还紧张,该害怕还害怕,至多是比新卒镇定些许而已。  走在路上,陈沐骑着老战马对邵廷达问道:“安远驿近畿,可有岩洞?”第二十章驿站  安远驿不但有岩洞,而且离驿站还不远,站在驿站大门前仰着头,便能瞧见山林深处露出的洞口。这种位置,温度阴凉处于山内,地下水源非常发达,也就意味着是个好溶洞。而好溶洞中,天然资源就不会少,千万年来日积月累之下,硝土也不会少。  那么问题就来了——陈沐漫不经心地跟安远驿卒交代完今后他值防要道沿路设卡的事,心里想的都是他该怎么带人上去。  那是个好溶洞,但处在山上,倒是有山道,但溶洞比山道粗略看过去还高十多米。  单单人爬上去,就并非易事,况且不论过滤硝土还是熬制硝土,都是要用到水的。洞穴里的水且不说够不够,一定是不易采集,那么便需要从山下手提肩扛送到洞里,这可是件麻烦事。  尽管在开始前陈沐就想过这些古法,知道是一回事,做起来是另一回事,但只有当他真准备着手行动,才真正认识到自己还是把事情想象的太过容易。  天底下哪里有这么容易的事呢?  安远驿站并非陈沐想象中路边的小亭子,而是占地数亩的庞大屋舍群,高墙之内有屋舍数十,另有粮仓、马厩、驴牛猪圈;另有驿卒、皂吏、厨子、马夫、脚夫、轿夫、船夫等十余人。  明朝最早的驿站都仅为军情国事所用,不过就像当初很好的卫所、漏泽园、养济院、惠民药局等机构一样,一项制度时日已久便会出现问题。如今的驿站已经成为官员及其亲属朋党沿途享受之地,需要有一份当地主官的关碟,来人与其仆役便可无偿享受到衣食住行等全方位的照料。  清远卫这边的安远驿地处偏远,所接待不过连州等几县通向广州府一地,往来行人不多,但若是在繁华的扬州,一个驿站差遣仆役可用上百人,而驿站所需花费又全靠当地县府补贴,扬州一个驿站每日支粮米百石,奢费可想而知。久而久之,驿站便成了给地方带来庞大花费的地方,其实改革早就势必施行。  后来的驿卒黄来儿便因驿站裁撤,成了闯王李自成。  不过这些事就是再积弊已久,也不关陈沐的事,他一个死了都没人管埋的独门军户,吃饱饭过好日子才是亟待解决的问题,国策还是先交给庙堂上那些士人去打理。  让驿卒引着他们看了看暂住的屋舍放下行礼,他们五个人,就算郑聪来了也才六人,驿站的客房很大,他们便谢绝了驿卒想给他们安排六间屋子的想法,只取一间大屋让仆役多添置几张床榻,随后陈沐向驿卒打挺他们值守驿站所需事务,他这才明白邵廷达他们为什么说这是一桩好差事。  “回军爷话,此去西走只有飞来峡桥上与水上一条路,每日船夫于江上行船,轿夫脚夫马夫各带轿子车马等在桥边接引来客,军爷只需指派一名军户在桥边设卡防备盗匪,日夜轮换即可。”驿卒说着便陪着笑脸道:“不过军爷旗下若有余丁,最好加派一人,夜里驿中人回来歇息,也能让值夜的军户有个伴儿。”  驿卒虽无品级不算官员,不过是皂吏,但身份不高却也不低,从他言语上陈沐能听出来对军户并不尊敬,对自己口称军爷,也仅仅是对自己罢了。驿卒做的是迎来送往接待达官贵人的活计,察言观色自是一绝,陈沐点头应下笑笑,随后驿卒便笑着称让厨人为他们准备饭食,缓缓退了出去。  “啧啧啧!”驿卒刚关上门离开,邵廷达就甩着膀子在屋里左看看、右看看,嘴里还不断发出奇怪的羡慕声音,转头一屁股坐在床榻上还不住地用手拍床板褥子,对陈沐道:“我的娃儿哟!沐哥你看,这驿站的屋子比咱的窝还好!”  平心而论,尽管驿站陈设简朴,但好歹有室内陈设,临近冬月虽然没有北方冷,但炭盆也盛着满满当当的木炭等待客人随意取用,更别说打扫干干净净的屋子和结实的床板。  陈沐坐在床边躺下去,枕着胳膊也不禁感慨了一句:“终于不用再受家里那张破床折磨——老子是不是傻!”  才刚躺下,陈小旗又好似触电般猛地弹坐起来,拍着两腿道:“老子有银子啊!清远城有没有会做床榻、桌柜的木匠?”  好歹清远也是座县城,陈小旗这话未免太看不起人。陈沐的大动作将屋里几名旗丁都吓了一跳,谁知道他就说这点事,刚舀一瓢水的魏八郎看着溅在地上的水渍暗道可惜,邵廷达道:“凤凰街上就有,沐哥,到时候俺和你一起订!”  行走半日,旗丁都累得不轻,各自或坐或躺地歇了片刻,倒是陈沐骑马而来没半点疲惫,背着手在驿站外朝山壁上的岩洞望了半天。  驿所给他们准备的饭菜虽不比广州府店家做得细腻可口,但分量管够,汤米不缺,让邵廷达等几个军户大呼过瘾,就连陈沐望向驿卒的眼神都带着些许好感。安远驿站一年三换防,驿卒对他们都是如此待遇,甚至有些军户对驿卒提出些诸如骑驿马的要求也大多都会被允许,这不是没有原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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