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景明一直站在几米远的地方看着她,没看侍者,只是扔给他车钥匙,“我车上扶手箱里有一瓶,你去拿来。” 侍者领命而去。 郁景明向郁小麦走近了几步,铮亮的三接头牛津皮鞋踩在地毯上,“回家吧。” “不。”她把头坚决地一摆,“我要在这儿喝酒。” “你已经醉了。” “没有,”她食指中指朝自己两眼一对,又去指他,“我看你,看得一清二楚,没醉。” 侍者取了酒回来,递给郁景明。 郁景明让他离开。 高雅华贵金碧辉煌的大厅里,侍者们没来得及收拾就都被遣散避开了,酒阑人散的一片狼藉中,只剩下他与她两个人。 郁景明脱掉西装外套,一褶一褶挽起衬衫袖筒,走到吧台前,用开瓶器启开酒,绕到吧台背后拿了两个杯子,各倒了一层薄薄的酒液。 他拿着两杯酒走向她,道,“起来。” 声音温和,是他一贯的模样,郁小麦看他。 “来尝尝这杯。” 郁小麦手脚并用爬起来,“……这杯有什么特别?” “试试看。” 他递给她。 郁小麦接过,抬起酒杯就要喝。 手被郁景明摁住。 温热的指腹摁在她的手背上,触感有些不可思议,她呼吸微微滞住。 郁景明捏住她手里的酒杯,略微晃了晃,“先闻一下。” 她鼻尖凑上去嗅了嗅。 一种让人心醉的香气。 她就着他的手,仰头喝了一口。 这是今晚最好喝的酒。 “你出生那年的酒。” 郁景明说。 怪不得。 珍藏了那么久,十八年后方启开,只为了让她喝掉。 “很贵吧?这一瓶?” “给你喝的,不算贵。” 这话毫不掩饰对她的珍重,郁小麦喜欢听,随即歪头眉开眼笑。 被取悦了。 郁景明再度抬腕看表,“回家?” 郁小麦一秒醒过神儿:他是在取悦她,好让她乖乖回家,不要再闹了。 他一直都知道怎么对付她,什么时候给训斥,什么时候给甜枣。 她笑着,“可以不回吗?” 早在下楼时她就已经打定了主意,今晚要赖在这里。她不想回家。 她怂恿似的,“……我已经18岁了,就当今晚是我最后一次任性,如何?” 说完,她故作轻松地去对他的眼神,试图从中看出蛛丝马迹。 可郁景明那双黑眸还是一如既往地平静无波,丝毫没有被她说动的迹象。 说出的话语和他眼神的含义正好相反,他道,“行。” 他离开她身前,去了不远处的沙发里坐着。 他答应了,却没有任何要跟她一起玩的意思,也没有要聊天的意思,郁小麦一时有点拿不准该做些什么。 说到底,今晚这样赖着不走到底是图什么,她自己也并不十分清楚。 曲终人散的酒吧大厅里,他与她相隔数米坐着,互相没说话。 郁小麦假装很忙,继续拆礼物,时不时喝口酒,偶尔故意喝得很猛,试图吸引他的注意力,引得他和她说话。 但郁景明一直没看她,眼睫半垂着,漫不经心地喝酒,间或抬腕看一眼表,确认下时间。 凌晨两点。 时间流逝,郁小麦心里不知不觉与他较起劲来。 他怎么一直不再开口催她回家了? 两点半。 郁景明拿出根儿烟衔在唇间,没有点燃。 “我怎么一直都不知道,你抽烟啊?” 话语脱口而出,说完就懊恼自己怎么先绷不住了。 “偶尔。” 他把烟拿下来,夹在指间。 “怎么不抽?” “会上瘾。” 他声音很淡,仿似没什么情绪。 郁小麦很喜欢他这样跟她说话,像谈心,显得坦诚,也像是把她当做平等的同龄人来对待一样。 “那你有对什么事情上瘾过吗?” “……爬山。” 她知道他有这个爱好,度假时最爱去爬山徒步。 “我不是说这些,”她想了想措辞,“我说的是……不健康的东西。” “……不健康的东西……”他沉思,“比如?” “抽烟喝酒,”她补充,“做坏事。” “没有。” “我就知道,”她一手抵肘,做出举手回答问题的样子来,“我听伯父说过,你从小循规蹈矩,一直是好好学生,好好青年。” 郁景明笑了一息。 似是对这种说法不以为意。 “可是……”她想起什么,继续发问,“昨天伯父回来,我看到你和他一起抽烟了,不是说怕上瘾吗?昨天抽的时候怎么不怕?” 郁景明掀起眼睫,深深看她。 过几秒钟才说,“……你觉得,应该怎么对待自己怕染上瘾的东西?” “嗯?” “一味拒而远之只会让人更加讳莫如深。不如把这个东西的威胁消解掉。”他不疾不徐,“控制好剂量,一次一次,按照一定的频率去尝试,在这之中,一边感受即将上瘾的快感,一边磨砺自己对这个东西的耐受度,直到我已有完全的自控力去控制它,如此,把威胁消解掉之后,才是完全的掌控。以后的每一次,都是可控的享用。” 郁小麦并没有完全听懂,但是她喜欢他跟她说这么多话。 她追问,“所以,从小到大你一直是这么做的?” “差不多。” 是所有人眼中的天之骄子、好好青年,得人人尊敬畏惧,并非是他只做正确的对的事情,而是因为他善于自控,有强大的掌控力。 “那你可不可以教教我?我也想变成这样的人。” 郁景明笑,“你就是你,不必变得跟我一样。” 他的话语重又模糊起来,拉开了距离。 郁小麦不满,“那么,难道你是希望我一直像现在这样?不成体统不守规矩?” 郁景明漆黑的眼眸盯住她,深深地看着,过几秒才说,“……你过得开心就好。” “是么?” 她脑子转了几转,站起身,几步走过去侧身坐到他腿上,“我想做什么都可以么?只要我开心?” 郁景明习惯性地抬起一只手,隔着几厘米的距离护住她的背。 她继续刨根问底,“是吗?” “……比如?你想做什么?” “我不想你跟时方仪谈恋爱。”她说,“我希望你一直是我哥哥。” “这不是你想做的事,而是你对我的要求。” “随便是什么,反正这是我的想法。” 郁景明转开眼,看向自己指间的烟。 烟瘾突然顶到了喉咙。 “没谈。”他说,“并且,我本来就一直是你哥哥。” “我说的是以后,以后也不会谈吗?” “不一定。” “我不允许。” 郁景明脸色沉着,不发一语。 她撒娇似的晃晃身体,连带着屁股跟着一起动了动,“我说我不允许,你听见没?” 郁景明在她背后的那只手落下来,握住她的腰把她摁住。 那一瞬,掌心的热度隔着单薄的布料洇进娇嫩的皮肉,她被陌生的力量感震撼住,浑身抖了一下,眼睛有点惊惶无措地望向他。 郁景明动了动喉咙,好似要把手掌触到的腰的柔软触感一并咽下来,消灭掉。 她清楚看到他滚动的喉结,还有摁住她时小臂鼓起的青筋,脑海里轰得一声,大炮轰开了某扇大门。 门内有什么东西,影影幢幢,似是隔着雾蒙蒙的帷幕,看不真切。 但她知道那是什么。 “下来。” 他沉声命令。 嗓音跟平时不太一样,带着点哑哑的颗粒感。 她有点怕,但是比怕更多的是不想放手,她执拗地,“你要我下来的话,我就赖在沙发上一晚上不走,你自己选。” “下来。” 她从他腿上下来,挪到他旁边沙发上,一幅小孩耍赖的样子,“我就躺在这儿,不走了。” 郁景明站起身,背对着她踱步。 她能看到他做了好几个深呼吸。 过片刻,他回身。 视线甫一相接,她就宣战似的说,“我不走!” 郁景明不理会,把那杆一直没点燃的烟顺手往垃圾桶里一丢,走过来,弯身把她打横抱了起来。第11章第11章粗鲁 这是第一次。他这样抱她。 以前无论怎么胡闹,都没像现在这样撒酒疯,用不着他上手。 成年了,倒是越活越回去了,撒娇撒泼的手腕愈来愈多。 被他一把抱起来,郁小麦第一反应是挣扎,剧烈的挣动中,玛丽珍小高跟被甩飞。 郁景明把她抱得更紧,一双有力的臂弯稳稳制服住她。 盛旭东本来站在迈巴赫边待命,看时间愈来愈晚,正想进去问一句,一抬头就看到先生打横抱着大小姐稳步走来,大小姐还在不断地扑腾,两条腿在半空中又蹬又踹。 他大吃一惊,连忙打开后车门,伸手护住车框上方。 “郁景明,放开我!我不走。” 她嚷个不停。 郁景明一手控住她脑袋往自己怀里摁,沉声,“再动撞到头了。” 郁小麦止了声,扭头看到眼观鼻鼻观口的盛旭东,这才察觉到丢脸,大小姐的娇矜气派一秒钟上线,整个人安静下来。 郁景明把她放进车后座,绕到另一边坐进去。 车子启动。 郁小麦整个人缩在座位里,光溜溜的脚踩着座垫,抱住膝盖,瞪他一眼。 郁景明把挡板升上,问,“鞋子呢?” “甩丢了呗。” 她很委屈似的,瘪着嘴巴看他,“今天我过生日,你就这么对我?” “我怎么你了?” “你不让我高兴。” 郁景明看了她好一会儿,随后把手伸向她,妥协包容,“……过来吧。” “做什么?” 她十足娇矜的派头,一昂下巴,反问。 “不是想坐腿上让我抱着吗?”他淡淡地,“过来吧。” 郁小麦连忙越过扶手箱爬过去,生怕他反悔。 郁景明长臂一伸捞过她,把她安置在自己腿上。她侧身坐稳了,双臂抱住他脖子。双脚蹬着车门。 接着,双脚便被包裹进了温暖的掌心。 她低头看过去,郁景明一手握住她两只脚,指腹揉搓着想让她冰凉的脚暖和起来。 她高兴了,冲他嘻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