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突然间,可能是已经找到了更好的去处,早有了退路,乔四就把眉头皱紧了。“四爷,还有件事……”“什么?”“昨晚起,五爷打了许多电话过来,但那个时候您不方便,就……”乔四没有多少精神,只阴沉地:“知道了。”他实在被折腾得太累,泡了半天身上还是发虚,又略微心烦,居然没有太多的心思去想乔澈。而底下那些人的微妙态度差异,也让他有些伤神。连乔澈打电话来,要不要通报,他们都还有些顾忌;段衡的出入却是通行无阻。段衡居然能令他们如此信任。可能段衡对他的忠诚真的是毋庸置疑,甚至已经和乔博不相上下。而比乔博这样多年的心腹,段衡和他又多一层无人能及的亲密。忠诚迭加亲密,究竟算是种什么样的关系呢。乔四直到上了车还在想,只觉得很费神。乔四到公司的时候,乔澈也已经在了,不知为了什么事,正和段衡面对面僵持着,脸色难看,一副无处发泄的样子。见他进来,便冷笑道:“你可来了。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人才,是够听话啊。”乔四抬起眼皮,说:“闭嘴。”只这么音量并不大的一声,屋内都安静了,没人敢再出声。乔澈脸上青了一青,待要说什么,又不好再说什么,只又冷笑一下。“你们都出去。”闲杂人等都纷纷退了出去,乔澈是第一个走的。乔四知道又伤了他的自尊心,把他惹恼了是件麻烦事,到时又得哄上好一阵子。但眼前有个更大的麻烦。那个大嘛烦已经收拾好了东西,胳膊底下夹了个不大的纸箱子,神色平静地在那站着,甚至连害怕的表情都没有。乔四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说:“你这是在做什么。”青年垂下睫毛:“我刚和公司解了约。等下要告辞了。”乔四脸色沈下来:“我准你这么做了吗?”青年口气里仍有着该有的尊敬,但也只是尊敬而已:“四爷,我已经不是您手下的人,不需要凡事都由您批准了。”乔四看着眼前的人,段衡曾经是他最好最得意的作品,他对段衡百般放心,寄予厚望,却没想过段衡会是第一个对他说出这种话的人。乔四点一点头:“你果然是长大了,有本事了。也难怪昨晚能有那种胆子。”顿一顿又抬起眼皮说:“是四爷小看你了。”段衡被他那样看着,也只默默站着,不顶嘴,也没有害怕,更没有动摇。乔四满意于青年在这种阴森气场之下能有的冷静,他也一直是想把段衡教成这样。只可惜这样的冷静是对着他的。“既然你都这么懂事了,那就该知道,在我这里,要想走,不光是得辞职。”青年答得很平静:“四爷,我知道这回都是我不对。你把我养这么大,我又做了错事,你怎么对我都是应该的。”乔四觉得站得累了,便拉了把椅子,坐在他面前:“你跟了我这么一场,我也不是一点都不疼你。真要走,就随便留几个指头吧。”段衡看了他一眼,真的跪下来。茶几上的水果刀是现成的。段衡一手平放,一手拿了刀子,停了几秒锺,而后一闭眼,就果断地切了下去。乔四给了他的手腕一下子,刀子就偏了,几乎是擦着指甲剁在桌子上,在那木头上留了一道痕。这一刀是认真的。乔四收了手,重新靠回椅子里,垂了眼皮,困乏似的把脸缩在领子里。“你去吧。”青年很是意外,抬眼看着他。“指头给我也没什么用,你留着吧。”青年沈默了一下,站起来,但也只说:“谢四爷。”乔四就跟话家常似的:“以后打算干什么呢?”“金融方面的投资。”“那不错。”然后就再无话可说了,乔四又说:“你去吧。”段衡真的走了。乔四也觉得自己这回是太大方了。他有百般手段能让别人哭着跪着听他的话,但要把那些狠手段用在段衡身上,他居然舍不得。他对段衡已经心软惯了。不过就像捐钱做做慈善改变不了他是恶人的事实一样;对一两个人偶尔心软,他也还是乔四。只是晚上睡在床上,他有时会想起那时候自己问段衡:“你会在我身边呆多久?”段衡回答他:“我不会离开四爷的。”被亲吻的感觉好像还留在手指尖上。那个人却已经走了。段衡走了已经有一个月。这一个月里段衡都没有消息回来。当然这很正常,乔四也知道自己这不是什麽令人心存留恋的地方。虽然很多人依附於他,但只要翅膀硬了能有本事从他手里挣脱出去的,都不会想回头。晚上城里有场慈善酒会,这种场合乔四一贯不爱赏脸,他直接给钱就好,出席应酬很烦人,他又不想要那个名声。不过听说段衡也在被邀请之列,乔四想了一想之后,就答应去了。他觉得这倒不是因为想念的关系,他不过是要看看段衡现在过得怎麽样罢了。段衡按理是不会太好过,和电影公司解约,从而打算退出演艺圈的消息一传开来,舆论哗然。娱乐报纸一连好几期都是这事的头条,大受打击的影迷们成天在公司门口聚众KANGYI,要求给一个解释。而面对各种猜测和质问,段衡除了道歉,表示辜负了大家长久以来的支持之外,对弃演的原因则没有任何正面回应。他越是什麽也不说,人们就好奇得越厉害,捕风捉影挖地三尺去找所谓“内幕”。这种猜测无一例外地,最后总会朝丑闻的方向发展。很快就有断定他是心理出现问题,不得不接受治疗的;也有铁板钉钉说见过他毒瘾发作丑态毕露的;还有透露他是为某女星争风吃醋,得罪了圈内大腕,混不下去才退出的。诸如此类,莫衷一是。以往他是乔四的人,关於他的负面新闻根本活不到进印刷厂。再刁钻毒辣的记者,写到段衡,笔下都要客气三分,调侃也只点到即止。现在没了乔四这座靠山,那就很不一样了。丑闻永远是比美谈更能刺激销量的,写得越难听的往往卖得越好,为了卖量,各家报纸都放开来杜撰形形色色的小道消息,怎麽写能吸引眼球大家就怎麽写。反正段衡如今再有能耐也不过是个前艺人,又得罪了乔四,谁都用不著那麽怕他。素来积怨的,跟风的,一时把段衡各种半真半假的丑闻炒得沸沸扬扬,加上影迷们的激烈情绪,铺天盖地的媒体报道几乎没有一条不是在骂他和揭他短处的。乔四不是很关心这些东西,但随便让人拿张娱乐报纸来翻翻,也觉得某些话真是不好听,而且莫名其妙。换成是以前,这些人早就死得很难看了。不过段衡已经不再是他手下的什麽人,他也不再有为之撑腰出头的必要。只是他也想过,如果段衡来向他求助,他也不会不愿意帮。段衡是个天生的好演员,很喜欢拍电影。乔四想,要不是因为他们的规矩,段衡多半不会舍得放弃演戏的。而其实规矩是人定的,尤其是他定的。如果段衡肯求他,他放他一马也未尝不可。他乔四从来都不是好说话的人,但对段衡,他会比对其他人要有耐心很多。毕竟年轻人总是冲动,难免做出一些轻狂的决定。何况到现在段衡也该得到教训,知道离开他日子有多难过,多半已经后悔了。只要知道回头,小孩子犯的错,他可以不计较。只不过他每一天都在等著段衡回来寻求他的庇护,也等了一个月,然而并没有等到。酒会上人实在太多,乔四相当不耐烦,花了点时间才找到段衡,但一时并没有上前去。段衡跟他想象的不太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