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山腰有盏灯,那里是一座寺庙。 程弥从不信佛神,可在那一刻她却比任何人都虔诚。 佛祖,请保佑他无灾无难,事事平安。 司庭衍抓住郑弘凯手反折,陈招池一钢管甩在司庭衍背上。 沉闷重击,肉骨在碎裂,司庭衍单腿跪地支撑住脊梁。 血色从他额际流下,滑过他白皙皮肤,眼里没有任何痛苦,渐渐发沉,郑弘凯被他盯得头皮发麻。 陈招池已经杀红眼,要再次重击,是要让司庭衍死的力道。 却被郑弘凯拦住:“招哥,消消气,杀人要偿命,一条狗命留给他。” 陈招池被拦住,很不爽,缓缓看向他:“孬种,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 “你知不知道你那手筋谁弄断的?” 他朝司庭衍抬抬下巴:“就他。” 郑弘凯:“怎么可能?!我当时摔下去旁边没人。” 陈招池说:“我掉那井下也是他算计的。” 郑弘凯瞬间恍然大悟那天突然惨遭手筋断裂的离奇事。 “你以为你动程弥,他不会动你?你想留着他的命,人是想杀了你。” “你有今天不是他跟程弥毁的?” 被赶出家门,蹲拘留所,学校里的谣言谩骂,咸猪手一生都别想从脸上撕下。 耻辱,愤懑,痛恨。 陈招池的短短几句话激红郑弘凯双眼。 最后轻飘飘落下一句:“昨晚戚纭淼还说你比不上他,留着他干什么。” 自尊心被踩进泥里,一点点狰狞抖下灰土。 他郑弘凯有今天全是因为他们。 郑弘凯手里愤怒握着碎酒瓶,双眼爆红。 程弥从出租车上下来,找去隐藏深巷里的丽美洗脚店。 她拿着手机里照片,问站在洗脚店外的女人有没有在附近见到这个男生。 手机里是第一次程弥在教学楼上拍下司庭衍的照片,那时候她刚来奉洵住进他家不久,而她要追他,在教学楼上光明正大地拍楼下的他照片。 女人看着手机里抬眼看向镜头的男生,五官好看到让人过目不忘。 但她没见过,摇摇头。 程弥又问:“那又没有看到右眼上有刀疤的人?” 女人又摇摇头,这时一个坐在门内涂指甲的女人探出头。 “你说的那个是不是留着寸头?” 程弥:“对的。” 女人还没晾干的手指了一个方向:“我刚从那边回来路上见到这个人了,手里拿着钢管呢。” 程弥心脏一沉。 “不知道人还在不在那里,你去那边看看。” 程弥道谢,长发飞扬往那个方向跑去。 程弥穿梭在老街窄巷,一个地方过一个地方。 可没有。 每一个地方都没有。 她找不到司庭衍。 凌晨街道四寂,传来郑弘凯愤怒闷吼声。 程弥在这一刻转跑过巷口,她看见尖利玻璃捅进血肉。 巷子里什么人她都看不到了。 不肯弯下的脊梁骨。 绿色碎酒瓶子沾满晶莹血花。 程弥浑身每一根骨头都在坍塌,双腿在那一瞬间被抽干所有力气。 那一刻,司庭衍也抬眼看到了她,血红在他苍白脸侧。 悲痛和疼涩满斥心脏,程弥踩着沉重镣铐过去,腿是软的,到最后几步几乎是连跌带爬去司庭衍身边。 陈招池笑声嚣张远去,郑弘凯手里酒瓶碎裂在地上,脚步声惊恐逃窜。 程弥不管司庭衍那浑身血污,去抱司庭衍。 越过他肩膀,模糊水光视线里是郑弘凯逃向巷口的身影。 司庭衍在她怀里,身骨没有弱下一分,抵死不败挡在她身前,反而像他在保护她。 程弥知道现在要撑住崩溃,死死咬唇保持镇定,一手抱着司庭衍,一手从风衣兜里掏出手机。 她打了急救电话。 郑弘凯脚步声消失在巷口,那一瞬间,程弥感觉肩上一沉。 司庭衍终于下巴靠落她肩上,整个人力道在她身上。 程弥死死支撑,可她就一只手,司庭衍在往下坠。 程弥跟着不断下坠,她死死抱着司庭衍,跪坐到满地血色里,把他抱到自己怀里。 耳边急救电话接通,刚才过来她有记路,条理清晰告知地址。 再然后告诉医生司庭衍伤势。 心脏病发作,头部砸伤,腰腹被捅伤失血。 口齿清晰镇定,恐怕会多耽误一秒,可每脱口而出一个字,钝痛都快拽着她沉坠地狱。 她讲电话的时候司庭衍一直在看着她,程弥也紧紧盯着他眼睛。 打完急救又报警,到最后挂断电话,拿着手机的手彻底脱力。 程弥双手紧紧抱着司庭衍,眼眶涨到通红,去擦他脸上的血,不舍得一点血沾上他,不舍得他流一点血。 可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司庭衍脸色苍白,血红爬在他眉骨,脸侧,可他眼睛却还是和平常一样,不带一丝脆弱,一点都不惹人疼。 可程弥心脏却千疮百孔到不能再痛。 司庭衍薄唇已经没太多力气,却仍跟她说了一句话,语气冷硬。 “你只能要我。” 这么好一个绑住她的机会,司庭衍不可能不利用。 他要绑住程弥,把她死死绑在自己身边,他要她爱他。 必须只爱他。 可司庭衍不知道他这五个字,每个字都像一把尖刀利刃重刺在程弥心脏上。 很痛,痛到程弥呼吸不过来。 她想跟司庭衍说什么,可司庭衍已经快和血泊融为一体。 在说完那句话后,司庭衍眼睛逐渐被苦痛拖阖。 程弥低下额头,去贴司庭衍的,鼻尖抵着他鼻尖,他的血糊上她脸。 司庭衍已经陷入昏迷,心脏起伏越来越微弱。 身子在颤抖,程弥死咬着唇,咬出了血腥味,压下身体里逐渐溃堤的情绪。 她让司庭衍离开她身体,浑身血污,袖子捋在臂间,给他做着心脏复苏。 直到最后救护车来了。 蓝色警示车灯闪在司庭衍白皙脸上,白大褂们火急火燎围着他。 司庭衍被抬上担架,血色瞬间沾红雪白。 —— 这个凌晨很长,天色长久暗着。 棚户区沉寂底下,像一滩死水。 陈招池靠在出租房走廊外,指尖捏着烟在抽,红点烧得耀眼。 腰腹在流着血。 短短十几分钟内,脚底下几个烟头。 身后是破碎的窗,墙边满地玻璃渣,他没去开灯,窗内一片无尽空洞。 在漫长寂静过后,楼梯下传来脚步声。 不用回头,这脚步声陈招池闭着眼睛都能知道是谁。 是双黑靴,脚步声由下至上,由远及近。 最后,那双黑靴踏上最后一层楼梯,停在了他斜后方。 陈招池头都没回:“回来了?” 当时程弥走后,黎楚去酒吧没找到司庭衍,就去了西街,但没找到程弥和司庭衍,也联系不到程弥,便回来了。 而问陈招池最能知道答案,所以她来找陈招池了。 对于陈招池那句回来了,她没回应,只问:“司庭衍在哪儿?” 陈招池照旧背对她,答非所问:“我要从这里跳下去了,你会拦我吗?” 黎楚看他背影几秒。 陈招池没回头。 她说:“不会。” 陈招池笑了,烟按灭在走廊上,回过身,恢复往常吊儿郎当样,说:“改天我要是真死了。” 他说:“不会是因为什么狗屁绝望,你猜会是因为什么?” 听起来莫名其妙的话,可黎楚却知道不会无缘无故说起。 但她没搭陈招池的话。 陈招池也没要她回答的意思,自己说了:“只会是因为这世界没什么让我玩的,该玩的都让我玩够了,没意思。” 这世界没什么让他能玩的,再留下来没意思,他觉得这辈子圆满结束了,他就能去自杀。 陈招池这人一直这么疯,黎楚相信这是他会做出的事。 但陈招池他这两句话像只是随便想起跟她闲聊,没深聊下去的欲望,话题翻过,问她:“程弥来带你走的?这窗她砸的?” 黎楚不想跟他废话,说:“我问你司庭衍在哪儿?” 话落,陈招池视线落向她眼睛,而后从走廊起身,朝她走过去。 黎楚没躲。 她手臂突然被陈招池扯过,背部撞上他出租屋房门,然后下巴被陈招池捏住。 陈招池目光不善逼视她:“黎楚,你眼瞎了?” “我腰被刀捅了你眼睛没看到?还在这里跟我问别的男人?” 黎楚倔强看着他,不肯服软一声。 忽然,黎楚面前一暗,陈招池骤然俯身,她双唇被陈招池压得严严实实。 汹涌,粗暴,撕扯。 陈招池亲得很用力,含吻搅弄。 黎楚反抗,身后门板被他们弄出很大动静。 黎楚忽然往下一咬,陈招池唇上一阵刺痛,不放过她,反而亲得更用力了。 血腥味在两人吻里漫开。 黎楚又咬他,最后使劲一推,陈招池被她推开了。 陈招池揩过唇角,指腹沾上血,他笑,突然说:“你不就觉得我不会弄死你?” 黎楚知道她自己这么想是一回事,被陈招池看出来又是一回事。 陈招池最不喜欢被人拿捏了。 被人拿捏,他就反着来。 她觉得他不会动她,那他就会弄死她,把她整死。 可陈招池这次没有,他说:“走吧。” 他没再看黎楚,回身去走廊边,摸过烟盒点了一支烟。 又说了一句:“姓司的应该被你那好姐妹程弥送去医院了,自己去找。” 说完没再理她。 黎楚听他说完这话后看着他背影。 两秒后她起身,没再逗留,下楼。 走到一半,身后传来陈招池声音:“黎楚。” 黎楚脚步停下。 短暂沉默过后,陈招池问:“喜欢过我没有?” 黎楚垂着眸,几秒后抬起眼。 她没有任何回应,直接下了楼。 —— 手术室亮着红灯。 一开始手术室外只有程弥,后来司惠茹和黎烨衡也赶过来了。 昨天因为黎楚出事,司惠茹担心,打电话跟黎烨衡说了。黎烨衡同样担心女儿,在工作忙完连夜飞回奉洵,结果就收到司庭衍在医院的消息,刚下飞机便直往医院。 司惠茹早哭红双眼,到现在还泪流不止,被黎烨衡搂在怀里。 护士从手术室里出来。 程弥立即上去,司惠茹和黎烨衡也是。 司惠茹是司庭衍母亲,护士告知她司庭衍病情,心脏病情况比较危险,要立即手术抢救,也要做好心理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