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
刺骨的冰冷如同无数细密的钢针,扎进林默的每一寸皮肤,穿透血肉,直抵骨髓。那不是物理意义上的寒冷,而是一种灵魂被冻结、被拖拽进无底深渊的绝望感。意识像沉船最后的碎片,在粘稠的黑暗中徒劳地挣扎。耳边,是海啸般永无止境的嘶吼——无数蚀骸贪婪的咆哮、骨头被嚼碎的脆响、濒死之人最后的惨嚎……它们交织成一张巨大而血腥的网,将他死死缠住,拖向最终的湮灭。
他最后的记忆碎片,是断裂的合金长矛尖端在眼前放大的寒光,是背叛者那张在血色火光中扭曲狞笑的脸——王魁,他曾经交付后背的所谓“兄弟”。堡垒最后一道合金闸门在他身后轰然落下,隔绝了生的希望,也隔绝了他耗尽十年心血打造的“磐石”庇护所。尸潮的腐臭气息混合着血腥味,成了他嗅觉里永恒的终章。
“王魁!!!”灵魂深处爆发出无声的、撕裂般的呐喊。
下一瞬,是身体被无数利爪同时洞穿、撕扯的剧痛!黑暗彻底吞噬了一切。
……
猛地,林默像溺水获救般,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从喉咙深处挤压出一声嘶哑的抽气。他豁然睁开双眼!
刺目的、柔和的白光毫无遮拦地刺入瞳孔,激得他瞬间又闭上眼,生理性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不是昏暗摇曳的应急灯,不是尸山血海映照的炼狱红光,是……阳光?如此陌生又如此奢侈的明亮!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如同被重锤擂响的战鼓,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尚未散尽的剧痛幻觉。他急促地喘息着,喉咙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身体……身体是完整的!没有贯穿胸腹的伤口,没有被撕扯断裂的肢体!他难以置信地低下头,颤抖着双手摸向自己的胸口、腹部、四肢。触手所及,是完好无损的皮肤,覆盖着匀称的肌肉,甚至还能感受到皮肤下温热的血液在奔流。
这不是地狱。地狱里没有这样温暖的被褥,没有这样干净的、带着淡淡洗衣液清香的空气。
他强迫自己再次睁开眼,这一次,适应了光线。视线由模糊变得清晰。
米白色的天花板,简洁的吸顶灯。身下是柔软舒适的床垫。阳光透过浅灰色的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道温暖的金线。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久违的、名为“安宁”的气息。床头柜上,一个造型简约的电子闹钟,猩红的数字清晰地跳动着:
公元2050年,6月9日,上午
7:15
a。
林默的瞳孔骤然收缩成了针尖!
这个日期……像一道狂暴的闪电,狠狠劈开了他混乱的记忆!
二十年前?!不,准确地说,是……灾变纪元开启前的三个月?!那个被后世称为“黯蚀元年”的恐怖开端,那个将整个人类文明拖入血腥深渊的,是在三个月后的9月9日!
“我……回来了?”他喃喃自语,声音干涩沙哑得像是砂砾在摩擦。这简单的三个字,却重逾千钧,承载着难以置信的狂喜和足以将人压垮的沉重。他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动作因为激动和残留的虚弱感而显得有些踉跄。双脚踩在微凉的木地板上,那真实的触感让他浑身一颤。
他跌跌撞撞地冲进狭小的卫生间。冰冷的自来水开到最大,他双手捧起刺骨的冷水,狠狠地泼在自己脸上。一下,又一下!冰冷的水流顺着脸颊、脖颈淌下,浸湿了单薄的睡衣前襟,带来一阵阵激灵灵的清醒。
他抬起头,看向洗漱台上方那面光洁的镜子。
镜子里映出一张年轻的脸。苍白,带着宿醉般的憔悴和浓重的黑眼圈,那是前世最后时刻疯狂与绝望留下的印记尚未完全褪去。但紧绷的下颌线,微微抿起的薄唇,尤其是那双眼睛——不再是被十年末世磨砺出的、看透生死的漠然和疲惫,此刻,那双深褐色的眼眸深处,仿佛有两簇幽冷的火焰在无声地燃烧、跳跃。那是劫后余生的狂喜,是刻骨仇恨的冰渣,更是……一种近乎冷酷的、洞悉未来的疯狂决心!
“哈…哈哈哈……”低沉的笑声从喉咙里压抑地滚出来,起初是压抑的、断续的,渐渐地,笑声越来越大,充满了整个小小的卫生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癫狂和……解脱!他笑得弯下了腰,双手撑在冰冷的洗漱台上,肩膀剧烈地耸动着。泪水混杂着冰冷的水珠,沿着他紧绷的侧脸滑落,砸在白色的陶瓷盆里,溅起微小的水花。
笑了足足有十几秒,那笑声才如同被猛然掐断般戛然而止。林默抬起头,再次看向镜子里的自己。脸上的水珠还在往下淌,但他的眼神已经彻底变了。所有的混乱、狂喜、悲伤都被强行压了下去,只剩下一种极致的、冰封般的冷静和……赤裸裸的杀意!
王魁!那张背叛者的脸,那柄刺穿他身体的合金矛尖,还有堡垒闸门落下时对方嘴角那抹残忍得意的笑……每一个细节都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他的灵魂上!十年的挣扎,无数次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他以为自己终于抓住了一线生机,建造了足以庇护追随者的堡垒“磐石”,却最终倒在了最信任的“兄弟”手中!
“背叛……”林默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声音冷得如同极地的寒风。镜子里那双眼睛,此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冰寒。前世的仇,今世必报!王魁,还有那些在末世中背叛、算计过他的人,一个都别想逃!这份仇恨,将成为他在这重生开局中,除了生存本能之外,最强大的驱动力!
他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强行压下胸腔里翻腾的暴戾杀意。当务之急,不是复仇。复仇需要力量,需要时间。而他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