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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第1页)

  “噢,不为省检,专为刻薄你!”

  玉漏抓她的手一下,“嗳,你回去可别告诉太太。太太这两日刚好一点,又招她老人家生气。我把你当说得上话的人才肯对你说,你要是转头告诉太太去,我下回可什么都不跟你说了。”

  她虽如此说,却知道文英替她气不过,回去必定还是要变着法告诉的。心下在笑。

  文英敷衍道:“晓得了。”一面把眼睛瞟到窗户上去,还听见正屋里在吵。

  吵也只是俪仙一个人的声气,调门提得又高了几分,“我不怕听见!横竖都说我是个泼妇,我还顾什么名声体面,早没有了!你偷么许银子给她的时候怎么不想想我的体面?少在这里假惺惺,明是为我想,暗里不知算计我多少回!”

  凤翔百口难辩,不知道哪里又钻出件三两银子的公案,实则玉漏回家的事他本没大过问。也不能怪到他母亲头上去,何况这事也没有错。

  他益发头昏脑涨,说话简直没力气,“眼下过年,谁家不使些银子?玉漏既到了我们家,是我房里的人,给她捎几两银子回去有什么?这也是往年的例,二弟房里的人也是如此。”

  “你少跟我扯什么旧例新例!为省检好些旧例都改了,偏在她身上就不改,什么意思?”

  凤翔只觉口干舌燥,欲起身倒茶吃。不想刚拔座起来,身形晃荡两下,竟一头栽下去。

  听见俪仙喊起来,玉漏并文英忙赶过去看。原是凤翔前两日就有些伤风,今日由县太爷家中吃了酒出来,骑在马上受了风雪,愈发不好。再经俪仙这么一闹,实在支撑不住一下昏了过去。

  二人进来时人已转醒,睡在床上嘱咐,“没什么,就是风寒,别大惊小怪的吓着太太。”

  玉漏俪仙自是不说什么,文英本是凤太太屋里的人,不能不去回。凤太太一听,忙叫请大夫去瞧,又命文英去传话,勒令凤翔挪到西厢去睡,由玉漏好生侍奉。

  俪仙只当凤太太是趁势离间他们夫妻,在榻上怄得直笃脚,“什么意思!一个病人,你叫他搬来搬去的做什么?难道我做奶奶的,连自己的丈夫也照顾不好?”

  文英迎到跟前去笑,“大奶奶别生气,太太一来是紧着大爷养病,二来也怕大爷的病累得大奶奶过分操劳,这一阵为过年,您已经够忙的了。况太太眼下还不知道大爷是给奶奶吵昏过去的,要是知道,保不齐真有点什么别的意思,那可就不好说了。”

  俪仙听了这话,再气恼也只好呜咽饮泣,叫香蕊玉漏两个将凤翔的铺盖搬到西屋去,又暗地里叫把西屋的炭换了,并吩咐玉漏留心伺候不题。

  却说凤翔当下搬进西屋里,耳边陡然清静下来,便昏昏欲睡。一觉起来,只觉神志清爽了些,见罩屏外头开了一外扇,窗屉子上糊的纱,透了几丝风进来,也透着外头黑惘惘的一片。

  他身上盖着两床被子,有个熏笼罩在床前。玉漏只在那窗下椅上坐着,裙上隔着只未完工的鞋子,身前小炉上煎着一罐药。

  她俯下腰去揭了盖子看一眼,拿一只箸儿将煮顶起来的药渣往底下揿了两下。炉里的火和身旁的蜡烛的将她的脸映黄了一片。衬着窗外的簌簌的雪声,显得这夜分外恬静。

  “你开着窗户,又在窗户底下坐着,不冷么?”凤翔坐起来问。

  玉漏忙走来替他把两个枕头垒起来,叫他好靠,“内窗是关着的,跟前又有炉子,不觉得冷。”

  “那窗屉上不过糊了一层纱,挡不了多少风。外头好像还在下雪,还不冷?”

  玉漏替他掖了掖被子,站在床前笑,“雪停了。才刚大爷睡着时喊热,要掀被子,我想着掀被子不好,大概是屋里闷的,就开了一扇窗。煎着药,也想着散散药味。”

  说话想起来去给他倒茶来,凤翔吃了半盅道:“那你到里头榻上坐着,风口底下坐着容易吹病。”

  玉漏把银釭和针线篮子都拿进来,盘坐到榻上去做鞋,“大爷饿不饿?晚饭还没吃呢,我给大爷去提饭?”

  “不饿,别忙了。”榻就在对过,凤翔远远看她一会,笑着下床来,“倒是觉得躺得累,想起来坐坐。”

  玉漏忙要过来劝,凤翔摇手道:“不妨事,我把被子裹在身上。”

  他自己裹了一床,又拿了一床过来裹在玉漏身上,“到底是有些冷的。不过你这个人,问你什么你都只管说好。就没有个不好的时候?”

  玉漏笑着把肩上的被子拉一拉,没话应答。

  煎药煎得满屋的苦味,水顶得药罐盖子磕哒磕哒响,除此以外,偶有积雪折枝的声音。凤翔难得这片刻安宁,看玉漏做鞋也觉得惬意。心里忽然冒出个可笑的念头,情愿一直病下去。

  她做一双男人的鞋,月魄色的软缎料子的,在鞋面两侧绣着细细的如意头花纹。大体都好了,就是在缝合鞋面。

  凤翔伸手拣做好的那只,玉漏心一跳,看他一眼,笑道:“是三姑娘请我做的那双,说是她做嫂子的给小叔子的见面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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