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旭东(秦士宁)走向黑云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烧红的刀尖上。每靠近一步,那畜生喷出的白气就更粗重一分,铜铃大的眼珠里凶光更盛,带着一种纯粹的、要将眼前生物撕碎的野性。它烦躁地甩动漆黑如缎的脖颈,沉重的马蹄暴躁地刨着坚硬的地面,发出沉闷的“咚咚”声,每一次刨击都扬起一小片尘土,带着浓烈的挑衅和不安。牵着他的几个马夫手臂肌肉虬结,脸憋得通红,绳索深深勒进掌心,身体被黑云巨大的力量拉扯得踉跄晃动,口中发出短促而紧张的呼喝,试图安抚这头即将暴走的凶兽。
空气凝固得如同实质,沉重地压在每个人心头。围观的马夫们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无数道目光黏在张旭东身上,麻木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和更多的好奇。王秀丽被秦玉良死死箍在怀里,喉咙里发出压抑到极致的、如同濒死小兽般的呜咽,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秦士安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背上的伤口因为剧烈的喘息和紧张而重新撕裂,暗红的血渍在破旧的麻衣上洇开更大一片,他死死盯着弟弟的背影,指甲深深抠进掌心,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
曲浩端坐在枣红马背上,居高临下,嘴角那抹残忍的玩味弧度更深了。他像在欣赏一场精心安排的角斗,只等那必然的血腥结局。鞍侧那柄错金银柄的马鞭在阳光下反射着冰冷刺目的光,如同死神镰刀的锋刃。
张旭东在距离黑云几步远的地方停住了。他能清晰地闻到这畜生身上浓烈的汗臊、草料和一种原始野性的气味,混合着恐惧的腥气。后脑勺的钝痛和胸口的闷痛在剧烈的心跳下更加鲜明。他强迫自己抬起眼,不是去看那狰狞的马头,而是将目光越过它,投向更远处灰黄的地平线,那片吞噬了无数人命的野马谷的方向。退一步,是全家万劫不复的深渊。他深吸一口气,那气息滚烫,带着血腥和尘土的味道,灼烧着喉咙。
下一秒,他动了!
不是小心翼翼地去接缰绳,而是猛地向前一扑!动作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狠绝,完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包括那匹黑马!
目标不是马头,也不是马背,而是黑云那条粗壮有力、正暴躁刨地的左前腿!
他整个人如同饿虎扑食,双臂死死抱住了那条柱子般的前腿!身体的重心和全身的力量都压了上去!
“唏律律——!”黑云猝不及防,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和沉重下坠的力量带得一个趔趄!它惊怒交加,发出一声震耳欲聋、充满被冒犯暴怒的长嘶!巨大的头颅猛地甩下,张开的大口带着浓烈的草料和腥气,狠狠朝着张旭东的肩膀咬来!那森白的牙齿在阳光下闪着寒光!
“啊!”王秀丽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眼前一黑,几乎晕厥。
千钧一发!
张旭东的瞳孔骤然收缩!无人村三年,无数次与大自然搏斗、与剧毒的虫蛇搏命的记忆瞬间炸开!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所有恐惧!在那张布满利齿的马口即将咬合的瞬间,他非但没有松手后退,反而借着抱紧马腿的力量,身体猛地向上窜起!
不是躲避,而是进攻!
他的头狠狠撞向黑云低下的脖颈!同时,他空着的右手,五指如钩,带着一股被逼到绝境的疯狂狠劲,闪电般抓向黑云靠近他这边的那只硕大的耳朵!
“噗!”
沉闷的撞击声和一声更加凄厉、带着痛楚的嘶鸣同时响起!
张旭东的头撞得黑云脖颈一歪,那张咬下来的马口擦着他的肩膀落空,只撕下了一小片破烂的衣襟。而他那只右手,已经死死攥住了黑云蒲扇般的大耳朵!
入手是粗糙、温热、布满短毛的坚韧触感。
黑云彻底暴怒了!剧痛和前所未有的羞辱感让它瞬间疯狂!它猛地扬起仅剩能支撑身体的三条腿,头颅狂甩,试图将这个胆敢侵犯它、伤害它的蝼蚁彻底甩脱、踏碎!
巨大的力量传来,张旭东感觉自己抱住马腿的手臂像是要被生生撕裂!身体被狂暴地甩动,双脚离地,如同狂风巨浪中的一片枯叶!但他咬碎了牙!牙龈溢出血腥味,眼前阵阵发黑!他全部的意志力都集中在一点——绝不松手!那只攥着马耳朵的手,更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咯”声,指甲深深嵌入了坚韧的马耳皮肤里!
“呃啊啊——!”野兽般的嘶吼从张旭东喉咙深处迸发出来,混杂着痛苦和一种近乎癫狂的意志!
一人一马,在尘土飞扬的空地上,展开了一场最原始、最野蛮、也最残酷的角力!不是技巧的较量,而是意志与狠劲的比拼!看谁先崩溃!看谁更不怕死!
黑云的力量无疑占据压倒性优势。它每一次甩头、每一次扬蹄,都带着摧毁性的力量。张旭东的身体被一次次重重砸在地上、又拖拽起来。后背、肩膀、手臂传来骨头欲裂的剧痛,嘴里满是血腥味。尘土糊满了他的脸,汗水混合着血水从额头流下,模糊了视线。但他那双眼睛,透过血污和汗水,却亮得惊人!那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燃烧起来的、不顾一切的疯狂火焰!他死死抱着那条腿,死死攥着那只耳朵,如同长在了黑云身上!
混乱中,黑云因剧痛和狂怒而甩头的瞬间,张旭东的脸被猛地带向马颈!一股浓烈的、带着草腥和汗臊的热气扑面而来!他甚至能看到马颈上贲张跳动的血管!
就在这电光石火间,一个更疯狂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张旭东的脑海!
在无人村,为了活命,他生吃过毒虫的血肉!为了威慑那些变异的小兽,他比它们更狠!
一股狠戾之气瞬间冲垮了所有理智!
他猛地张开嘴,对着眼前那近在咫尺、剧烈搏动着的粗壮马颈血管,狠狠咬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