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庙的门槛再次被两人跨越,这一次,是并肩而行。初冬清晨的空气清冽如刀,割在脸上带来清晰的刺痛。东方的天际泛着鱼肚白,将笼罩荒村的铅灰色云层镶上一道冰冷的银边。村子正东和正北方位,那两道悬浮于结界上的冰蓝与暗红光痕,如同永不愈合的伤口,在渐亮的天光下依旧散发着恒定而诡谲的幽芒,无声地昭示着某种不可逆转的进程。
张旭东的右臂依旧包裹在厚厚一层浸透药汁的破布里,每一次动作都牵扯着深处那暗红印记的灼痛,如同有火炭在皮肉下闷烧。但他走得异常沉稳,左手紧握着那根磨得锃亮的燧石长矛,矛尖在微光下闪着寒星。短弓斜挎在肩,箭袋沉甸甸地坠在腰侧。腰间那个厚实的破布包,里面两枚钥匙(冰蓝与暗红)隔着布层散发出微弱却截然不同的冰冷脉动,如同两颗异形的心脏在他身侧搏动。
小蚕紧紧跟在他身侧,落后半步。她小小的身体裹着能找到的所有破布,显得更加瘦小,但脊背挺得笔直。那张短弓被她有些紧张地握在手里,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她的目光不再空洞地望向别处,而是警惕地扫视着道路两旁黑洞洞的破屋门窗和风中摇曳的枯草,眼神里虽然还残留着未散的惊惧,但更多的是一种被逼出来的、近乎悲壮的决然。她的背上,还背着一个用坚韧藤条编成的小小背篓,里面装着几块熏鱼干、一小袋苦菜根粉和用葫芦装着的清水——这是她坚持要带的“准备”。
“哥,”她小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目光投向村子最西边那片被晨雾笼罩的、相对平坦的开阔地,“磨坊……真的在那边?”
“嗯。”张旭东的声音低沉而肯定,目光如鹰隼般锁定西方,“神像底座……眼睛的图案……磨盘中心……像眼睛。”他的推断简洁而直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直觉。
村子西端很快出现在视野中。这里的地势确实比别处更开阔些,荒草相对低矮稀疏。靠近那道无形结界的地方,一片巨大的、早已被岁月和风雨彻底摧毁的废墟轮廓,在薄雾中若隐若现。巨大的石质基座半埋在泥土里,上面覆盖着厚厚的苔藓和枯藤。断裂的巨大石梁和粉碎的瓦砾散落一地,被荒草顽强地覆盖着。只有废墟中央,一个直径约莫七八尺的巨大圆形石盘,如同巨兽的眼睑,半倾半埋地躺在碎砖乱石之中,顽强地昭示着这里曾经是一座磨坊。
那就是磨盘!张旭东的心脏猛地一跳。他加快脚步,小蚕也紧张地跟上。
靠近废墟,一股陈年的谷物粉尘(早已与泥土混合)和石头风化后的特殊气息弥漫在空气中。巨大的磨盘石由上下两扇组成,下扇深陷在泥土里,布满青苔和裂纹。上扇则倾倒在旁边,边缘崩裂,中心部位赫然有一个碗口大小的圆孔——那是安装磨轴的地方!
“眼睛!”小蚕也看到了那个圆孔,低呼出声,声音里带着一丝确认后的紧张。
张旭东走到那倾倒的巨大上扇磨盘前。磨盘石厚重冰冷,表面粗糙。他绕着它走了一圈,锐利的目光扫过每一寸石面。没有文字,没有符号,只有风雨侵蚀的痕迹和苔藓的斑点。他蹲下身,仔细检查那个圆孔边缘。孔壁光滑,是长期使用磨轴旋转摩擦的结果,同样看不出任何人工刻画的特殊痕迹。
难道猜错了?一股失望感悄然升起。他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那个装着两把钥匙的布包。冰蓝与暗红的能量脉动透过布层传来,冰冷而清晰。他闭上眼,尝试像在北方骸骨坑那样,集中精神去感受。
没有明显的“引力”传来。但……一种极其微弱、极其飘渺的……波动感?仿佛在平静的水面投入了一粒微尘,荡开几乎无法察觉的涟漪。那波动并非来自磨盘本身,而是……来自磨盘中心那个圆孔指向的方向?更准确地说,是圆孔正对着的那片结界区域?
张旭东猛地睁开眼,目光如电,越过磨盘的圆孔,投向正西方那道无形而冰冷的结界壁垒!
“不是磨盘……”他喃喃自语,声音带着一丝明悟,“是……视线!”
“视线?”小蚕不解地看着他。
“神像底座……眼睛的图案……不是指磨盘这个‘眼睛’……”张旭东的语速加快,思路越来越清晰,“是指……通过这个‘眼睛’……去看的地方!看结界!”
他立刻行动起来。不顾右臂的剧痛,他俯下身,用燧石长矛做支撑,费力地将那半倾的巨大上扇磨盘石,一点一点地撬动、旋转,调整着它的角度!沉重的石头在泥地上发出沉闷的摩擦声。汗水很快浸湿了他的鬓角。
小蚕虽然不明白,但也立刻上前帮忙,用瘦小的身体顶住磨盘边缘,咬着牙用力推。
终于,在两人合力之下,巨大的磨盘上扇被艰难地调整了方向。那个碗口大小的圆孔中心,笔直地、精准地对准了正西方的结界壁垒!
就在圆孔中心线与结界垂直相对的瞬间——
嗡!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得如同在灵魂深处拨动的弦音,骤然响起!
并非来自磨盘,也并非来自结界!而是……来自张旭东腰间那个破布包里!
是第三把钥匙!它在共鸣!
张旭东的心脏狂跳起来!他立刻解开腰间的布包,将两枚钥匙(冰蓝井之匙、暗红骸之匙)紧紧握在左手掌心。就在钥匙暴露在空气中的刹那——
磨盘中心那个圆孔内部,毫无征兆地亮起了一点极其微弱、却纯净无比的银灰色光芒!那光芒如同深埋地底的星辰,带着一种空灵、缥缈、仿佛能穿透灵魂的奇异质感!它并不刺眼,却瞬间吸引了张旭东和小蚕的全部心神!
紧接着,一道笔直的、极其纤细的、同样纯净银灰色的光线,如同无形的探针,猛地从圆孔中心的银灰光芒中激射而出,精准地投射在正前方那道无形的结界壁垒之上!
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