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命令下得太迟了!如同草原上的星火,家人被洪水吞噬的消息,已经借着清晨的寒风和无数逃难者的口,以惊人的速度在巨大的匈奴军营中蔓延开来!
营地边缘,一名匈奴骑兵正低声哀求同伴:“大哥!我老婆孩子都在哲里木草原……刚……刚来了消息……说那里……全淹了……我……我得回去看看!求你了,让匹马……”
“我也听说宇文部那边……唉!走!一起走!狗娘养的大乾关隘,老子不打了!!”
“嘘……小声点!巡逻队的……”
恐慌像瘟疫一样传播。无论将领们如何弹压,一股无声的绝望和归心似箭的情绪,如同野草般在所有匈奴士兵的心中疯长!
他们看向关隘的眼神不再是嗜血的贪婪,而是茫然和深深的疲惫——家都没了,打下这冰冷的石头堡垒,又能如何?
军心,已然是一触即溃的沙堡!
呼延莫何听着帐外隐约传来的骚动和哭喊,看着眼前如同被抽走了脊梁骨的几位狼主盟友,终于颓然地松开了手。
那张宣告灭顶之灾的血书飘落在地,浸入帐内冰冷湿腻的泥水中。
他抬起头,望着王帐顶上那象征着权力的狼头徽记,嘴唇无声地颤抖着,眼中最后的不甘和暴怒,终究化为了一片死寂的、近乎麻木的茫然。
长生天……
真的……放弃草原了吗?
这到底是……天灾?还是……人祸?!
宇文泰靠在毡毯上,剧烈地咳嗽着,每一咳都带着血丝。
他望着呼延莫何那张写满绝望的脸,又扫过帐外隐约可见的慌乱景象,心底那个最坏的念头,终于化作了喃喃低语,细不可闻却沉重如山:
“大势……已去……大势……已去矣……”
王帐内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绝望与不甘。
四位狼主如斗败受伤的狼,围坐在一起,外面隐约传来的兵士哀嚎和逃亡风声像钝刀子割肉。
“撤吧……”秃发狼主声音干涩,率先打破了死寂,“家……没了。粮……没了。人心……散了。再打下去,别说攻下黑门关,咱们自己……都得折在这儿!回草原……收拾残局……尚有一线生机……”
“回?拿什么回?!”呼延莫何猛地抬头,双目赤红如血,布满血丝,
“呼延部最大的越冬营地成了灰烬,草原根基又被洪水冲垮,回去?!回去看着剩下的族人饿死冻死吗?!”他声音嘶哑,充满了走投无路的疯狂。
“打?我们还拿什么打?”宇文泰咳嗽着,脸色蜡黄,“军心已乱如散沙,强行攻城?那就是送死,让沐灵夏把咱们最后这点精兵也收割掉!”
帐内再次陷入死寂,只剩下沉重的喘息。退,不甘心;进,是绝路。
穷途末路,莫过如此。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赫连勃勃猛地抬起头,那双因暴戾和疲惫而深陷的眼窝里,骤然迸射出毒蛇般阴冷的光!
他狠狠一捶地面,声音低沉却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狠戾:
“不!我们不能就这么灰溜溜地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