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局的脸色沉了下来,那点仅存的耐心似乎耗尽了。他敲了敲桌子,语气变得严肃:沈砚!注意你的情绪!办案要讲证据链!要讲逻辑!你现在的状态,让我很担心!就凭几片不知道哪里沾上的蛋糕屑,就推翻所有现场勘查和初步尸检结论这叫什么这叫钻牛角尖!这叫臆想!
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带着审视和不容置疑的压力:局里决定,陈宇的案子,按巡护意外遭遇野兽袭击处理。后续收尾工作,其他人会接手。你,他加重了语气,停下手头所有工作,包括这个案子,好好休息几天!调整一下心态!这是命令!
赵局!那物证……沈砚的心沉到了谷底,还想做最后的挣扎。
物证室那边会按流程处理封存!赵局挥挥手,不容置喙,你现在,立刻,回家休息!
沈砚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赵局办公室的。走廊里惨白的灯光晃得他眼睛发花,同事们投来的目光混杂着同情和一丝疏离的探究。他像个游魂一样飘回自己那间狭小、堆满专业书籍和骨骼模型的小办公室,反锁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滑坐在地上。
完了。领导定了性。物证被封存。他的发现被彻底定性为悲伤过度产生的幻觉。陈宇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成了野兽的晚餐那胃里的蛋糕碎片呢那刺眼的莓心工坊印记呢它们像鬼魅一样在他眼前晃动,嘲笑着他的无力。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极轻微的、几乎被忽略的敲门声。笃,笃笃。两短一长。
沈砚猛地回过神。这个敲击频率……他挣扎着站起来,打开门。
技术科的苏晚像一道影子般迅速闪了进来,又反手轻轻将门带上。她个子不高,齐耳短发,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睛不大,却总是透着一种沉静的专注力。此刻,这双眼睛里充满了忧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她是分局技术科新来的毒理检验员,平时话不多,做事却极其细致可靠。
沈工,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急促的喘息,你交给物证室的那袋胃内容物……出事了!
沈砚的心瞬间揪紧:怎么了
昨晚……暴雨,后山水渠倒灌,物证室地势低的那片区域淹了!水来得太急,虽然抢出来大部分,但……你那个装着胃内容物和蛋糕碎屑的密封袋,正好在靠墙最下面的架子上……泡透了!苏晚的语速很快,镜片后的眼睛紧紧盯着沈砚,袋子破了,里面的东西……全混进了污水里,捞出来也……彻底污染了,无法复原检测了。
轰隆!
仿佛一道惊雷在沈砚脑中炸开!最后一丝物证……没了!被一场及时的暴雨彻底摧毁了!巧合天意还是……他不敢深想,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四肢百骸都冻僵了。
完了……他喃喃道,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砾摩擦。
苏晚看着他瞬间灰败下去的脸色,咬了咬下唇,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她飞快地从自己白大褂宽大的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用透明证物袋仔细封好的东西,递到沈砚面前。
沈砚的目光猛地聚焦!证物袋里,赫然是几片嫩黄色和粉红色的蛋糕碎屑!正是他从陈宇胃里提取的那种!虽然只有寥寥几片,但上面那鲜红的印记和M字母清晰可见!
这是……!沈砚震惊地抬头。
我当时……在物证室帮忙做初步分类登记。苏晚的声音更低了,带着一丝后怕,看到你那份检材很特别,就……偷偷用干净的镊子,在你正式封装前,极快地夹出了这几片,想私下看看是什么材料这么鲜艳……纯属好奇。她推了推眼镜,掩饰着紧张,后来就听到你被赵局叫去……再后来就暴雨淹水了……我手里的这点,成了唯一干净的残留。
沈砚看着那小小的证物袋,如同看着黑暗深渊里唯一透出的一缕微光,绝望中猛地燃起一丝希望的火苗!
苏晚……你……他激动得不知该说什么好。
别谢我。苏晚打断他,表情异常严肃,这东西……不对劲。她指着其中一片嫩黄色的蛋糕胚碎屑,我用科里闲置的便携式光谱快速扫了一下,发现里面含有一种……非常微量的有机磷衍生物结构,很罕见。不像是食品添加剂,倒像是……某种神经毒素的前体或者代谢残留!
神经毒素!
沈砚的瞳孔骤然收缩!陈宇胃里的蛋糕,被人下了毒!
但这只是初步判断,仪器精度不够,无法确认具体成分和剂量。苏晚语速飞快,要精确分析,必须用科里那台进口的LC-MS(液相色谱-质谱联用仪),但那是需要正式申请、主任签字、全程监控的!现在这情况……她无奈地摇摇头,而且,这点东西太少了,做一次标样测试可能就用完了。
沈砚的心再次沉了下去。唯一残存的物证,分量只够一次测试,而正式申请使用高精设备,在赵局已经定案、物证意外损毁的情况下,根本不可能获批!苏晚能私下告诉他这些,已经是冒了极大的风险。
沈工,苏晚看着他剧烈变化的脸色,声音低得几乎只剩气音,如果你信得过我……我……可以想办法。她深吸一口气,今晚我值班。后半夜,等所有人都走了……我偷偷开机,用标样通道给你测!一次机会!赌一把!
她的眼神里闪烁着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决绝,还有对真相的执着。沈砚看着眼前这个平时沉默寡言的年轻技术员,胸腔里涌动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他用力地点了点头,喉咙发紧:……好!谢谢你,苏晚!